阅读历史 |

94他的爱意,回甘悠长(2 / 2)

加入书签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步子坚决,好似那条腿完好无暇。

“你可认识……钟雷?”钟霆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周月安微怔片刻,“钟寨主?”

闻言,钟霆了然。

她认识。

他是为她而来。不是因为他……钟霆哈哈大笑起来,宛若疯癫。

他猛地推了一把周月安。周月安猝不及防被他一推,身子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墙,她咬牙闷哼一声,喉间又呕出一道污血。

袖间的书信也顺势掉落。

周月安心一惊,她忙弯下身子,想要去捡,而钟霆快她一步。

周月安指尖微颤,“大人……”

钟霆抬手,一瞬间周月安便被人压制住,她挣扎着抬眼,却只听见钟霆越来越远的声音。

“带她从另一条路出去。”

“大人!”周月安忍不住喊他,她紧了紧拳,那封信……是她留给他的……

不能不见……不能……周月安眼眶渐红。

“周姑娘。”钟霆突然出声唤她,声音仿佛隔得很远。

周月安觉得那道声音极为飘渺。

“钟雷是我兄长,他是为你而来,你……定有恩于他,从前多有冒犯,是钟某之过,至于为何不直接放你出去,原谅钟某自私,钟某想……与兄长叙叙旧,望姑娘成全。”

“而这封信,钟某知道,对您极为重要,钟某定替您送到。”

“细细想来,我与姑娘也并无极大恩怨,只是我这一生,厌恶官场虚情假意之人,以为姑娘也是如此,不曾想是自己错了,是我自己到头来成了这样的人,实在有些无颜见兄长,”

“鄙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原谅,就此别过,若有来生,定当向姑娘赎罪。”

谢闻?着人撞开最后一道石门,看着满地狼藉,枯草凌乱,还有斑驳干涸血迹,他沉静的黑眸里仿佛是即将肆虐的风暴。

谢闻?冷眼扫向端坐在一侧的钟雷,大步踹开链条绳索,一步冲了进去,掐住他的脖子,黑眸冷厉猩红:“她人呢?!”

这是最后一处,他将岭南翻遍,这是最后一处。

他知道自己会在这儿找到她。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完好无损的她。他本以为至多一月,可是不曾想竟是一整个季度轮转,他不眠不休,每日紧绷着心中的一根弦,他的伤口都已结痂,可他却仍没有找到她……

他开始无尽的害怕,可越害怕,他也不敢停歇。

此刻攥住钟霆衣襟的手都在轻微发颤。他不敢从钟霆这儿听到那个否定的答案。

钟霆面色平静,神色中的阴狠淡却,满脸尽是苍白。

“谢大人,”钟霆缓缓抬起手。

谢闻?低眸去看,看见他手上是一封粗糙的信封,上面有浅淡斑驳的血迹。

谢闻?眼神狠狠一颤。

他手上力道渐松,想抬手去接,可下一瞬,谢闻?大掌骤然一紧,他死死掐住钟霆的脖颈,眸子发红,“她在哪?!”

他一字一顿,咬牙重复,“她在哪?”

钟霆呼吸渐弱,他脸色涨红,费力地抬手拍了拍谢闻?的手臂。

谢闻?这才回过了神,骤然松手。

钟霆跌坐在地,费劲地大口呼吸。

谢闻?没给他一个眼神,他长指微颤,一步步靠近,俯下身子去捡跌那封落在地的信。

他宽厚的背脊微微弯曲,仿佛无措至极。

他指尖颤动着,信纸差点掉落,他拆了好几次才拆开。

他看着那熟悉却并不整齐的字迹,这一刻黑眸里竟然是茫然。

谢闻?摩挲着粗糙的表面,字迹洇出墨色痕迹,他眼眶发酸。谢闻?突然不敢看下去。入目是她一笔一画认真端正的字迹,字迹变化多端,先是歪扭而后像是摸到规律一般整齐,而后边竟又是混乱不清。

谢闻?紧紧捏着纸端。

谢大人亲启

大人

吾命微芥,弱且无居,于此日提笔,潦草几言以记平生,望大人勿觉烦扰。

我幼时承德,幸在康乐无忧人家,父母良善清白,是我一生之幸,我一生最安乐时光便在于此,后家中剧变,风雨飘摇,我以为自当飘零一生,就此流落不复有祥宁之日。我以为世间爱我之人早已于动荡之时离我而去,我存于人间也再无念想,我本该也是一缕亡魂,但我又深知己为至亲之人仅存于世的念想,故而不敢舍命,可我悲凄,自觉愧对氏族,因此不敢爱己,善待己。存于世间于我而言宛若烈火焦灼,刀刀凌迟。吾之幸事,孤苦之时适逢良善之辈,故吾便欲以父母待吾心以待人,长者周正恪礼,故我所行如此亦不负前者之意。如此一生,亦算圆满,洗清几分罪孽。

谢大人,我心本就此冰封,是寒冬之江,无甚波澜壮阔,亦无淋漓酣畅,我心亦如凛冬枯木,苍白无趣,一眼望得见头,了无生机。而大人你若春山巍峨,春意如许,我触碰不得,亦不敢妄想,万幸之事为冬江可有倒影,我于凛寒冬日里窥见另一个时节的明媚,已是我的幸事,虽不能至,然心已仰之,无所欲求。若就此作别,愿大人勿怪。

如今身陷囹圄,忆起一生,记忆如走马之灯,情诉纸端,思绪混沌,近日仿佛又至寒冬,整日清醒时长不过几个时辰,故此信也断断续续。

我好似梦到了阿爹阿娘,梦到了阿兄阿姊,他们一如往日笑着在家中围炉煮茶,我好想过去抱抱他们,好想再认真看看他们,可我不敢上前,我知那是梦,所以我站在门口,躲在那株桂花树下望着他们,直到惊醒,发觉泪湿满面。大人,你可知,我真的很想再见一眼他们……

今日应该是个晴日,这里虽为四堵高墙终日昏暗,可我闭眼,却似能感觉外界有光,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今日梦到大人了。大人近日可安?月安近日视线愈渐模糊,提笔写字也有些费力了,若字迹不端,大人勿笑。

谢大人,我耳目渐钝,不知时间流逝,料想应当已有月余,近日吃食渐少,不知是否是因粮食不足,说到粮食,我想到那年寒冬,我与大人的诸多牵扯似乎便是由粮食开端,大人那时可当真吝啬,明明权谋天下,可偏与我过不去,今日想来倒是好笑。

大人,我已许久未弹琵琶,想必手定生了,我今日梦到了一首曲子,应该是江南曲调,我不曾弹过,可梦中的我对这首曲子格外喜欢,我想,大人应当也会喜欢,好想将它弹与你听。若有机会,望大人勿嫌。

大人,今日我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但总觉不应浪费这些时光,应该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写下些什么,大人,回望过往,我总觉得大人过分得紧,虽然大人总被人诟病浪荡薄情,但自我第一眼见大人,便知道,大人与浪荡二字无关,只是若说薄情,许是最初却有几分。但后来知大人诸多无奈,大人在外八年,苦难却只字未提。世人又怎能怪你薄情。

大人,我好似快要撑不住了,我对生的渴求本并不强烈,可……或许是因为后来有了些许念想,如今竟也会不愿就此离去,应当是天偏不遂人意,许是我运气不好,不得神佛眷顾,那我便将仅剩好运转赠于您吧,大人,月安在此祝您安好,康乐顺遂。

大人,若我有幸,早些遇到您,该有多好?

若月安有幸生而归,定当将信亲手交于大人,若不得归,便以此为寄,谢大人这两年的照拂。

谢大人……我想见你。

大人,我还想与您和奏一曲。

大人,我心悦你。

大人,我爱你。

月安胆怯,但若有此信作别,也算是无憾。

月安呈上。

最后几行字极小,仿佛是下笔之人用尽了所有力气和勇气写下的剖白。

谢闻?看着看着,眼眶渐红,看到她说的趣事,不禁也徐徐弯唇,只是泪不禁从眼角淌下。与信纸上的血迹相融,洇开了墨水。

笨蛋,这些话,不应该亲口对他说一遍吗……留一封信给他,算什么……

谢闻?哽咽着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仔细地收好粗糙的信纸,视若珍宝。

谢闻?已然回神,他长刀抵着钟霆的胸口。

而另一边,听到消息的钟雷冲过层层把守,看着跌坐在一侧的瘦弱男人不禁虎躯一震。他惊呼出声:“谢大人!”

谢闻?冷眼看过去,黑眸冷得没有半分情绪。

钟雷吓得咽了咽口水,他半跪在地,高声喊:“周姑娘不在这儿!”

一瞬之间,谢闻?收了刀,大步朝门口走出去。走至钟雷身侧,侧眸淡声:“他与你有关系?”

钟雷眼神无奈,看了眼钟霆,点头:“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谢闻?没再停留,速度如风,只留下一句话。

“我不会手下留情。”

钟霆钟雷二人相视无言,彼此沉默。

周月安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周遭黑暗,是无尽的阴冷。

喉间铁锈般的猩甜挥之不去。她没告诉钟霆,自己已高热几日。

如今头脑昏沉,她甚至辨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

她被丢了下来,像是许多年前被丢在荒漠一般。冷……可浑身却在发烫。冷热交加,周月安意识不清。

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蜷缩着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细细碎碎地嘈杂声响。

光影交叠,明暗参杂之际,她不安地睁了睁眼,本以为仍是一片模糊,不想却好像看见了一抹逆光而来的身影。

他身影高大挺拔,面容看不真切,轮廓冷硬而凌厉。像极了她的谢大人。

周月安无声地笑了笑,眉目安宁浅淡,她睁眼看了许久,却忍不住困意,沉下眼皮,呢喃:“谢大人……”

闭眼那一瞬,她看见谢大人朝她飞奔而来。一双黑眸情绪复杂,她辨不清。

随后她好似落到了一个轻柔的怀抱里,那人动作极轻,温柔至极。让她格外安心。她好想就这般沉沉睡去。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