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中 入院陪护兄弟齐心 回陕料理两口同行(2 / 2)
桂英听到这句,有些心酸,低头默默回房了。
“我不去,我爸让我早回来,专门说这事儿,让我年前勤快点,帮着你……过年。”仔仔说着蹲下来收拾地上的小玩意、包包、装饰品。头一回看见爷爷这么认真地擦洗自己的东西,少年莫名感动。
“哦……那你们赶紧收拾吧,得拿些钱吧,你俩手头够吗?”老头操心。
“够够够,足够了!爸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走了你照看好俩孩子就成。”
“哦这个没问题!你俩走你俩的,啧哎呀……你说说这人……前两天你妈还给仔儿打电话了呢,还给漾漾发了红包,咋地今个儿突然栽了呢!哦呦阿弥陀阿弥陀佛……”老马见两口走了,低头继续干活,嘴上感慨不已。
致远见状,回房看桂英,同时打包行李箱。仔仔留在客厅里帮爷爷搬弄干活,方才撒了那么大一个谎,少年不忍。小屁孩望见大人来了又走了,越被无视越好奇,于是扔进玩具溜进妈妈房里黏爸爸妈妈去了。屋子不大,隔音一般,致远不敢说什么,忙着取衣服叠衣服。桂英抱着漾漾,陷入了黑洞一般的寂静。
晚上七点刚过,马家兄弟几个终于到了人民医院的急诊室,按照交警给的电话找到人时,四人傻了,良久无言。只见大哥马兴邦躺在一张小床上,嘴里插着管子辅助他呼吸,小床放在楼道里,周边没有护士没有医生,浑身光着盖条薄被,零下十来度手脚滚烫,肩颈附近放了好些冰袋。再观大哥的脸上,一半扭曲一半淤青,嘴里插进个大管子,人张大嘴巴哈哈哈地像是随时要断了气。
“哥?哥?大哥?哥……”
兴盛忍不住上去叫人,兄弟几个跟上前一齐叫,奈何毫无回应。老三兴才胆大,上去掀开被子看,只见胳膊、大腿扭曲,身上一片一片淤青,颈椎处肿起一大包形状古怪骇人,老四不敢多看立马盖上了被子。
“没出血呀,看这兴许不重。”老三抢先判断。
“盖这么点被子咋成?二哥,赶紧地,把你带的被子给加上去!”兴成小声说。
几人正为兴邦盖被子,被匆匆走来的护士呵止,直言病人发高烧需要散热,不能盖被子,三人于是收回了被子。没多久,一位医生来了,手捏着几张单子。
“你们是谁?认识这人不?”
“认识认识,我们家里人。”
“哎呀终于过来了,这人没任何证件,等得我们医护人员着急呀。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呀?”医生问。
“我。”兴盛小声说。
“是这样,家属先去缴费吧,这是白天的单子——救护车运送的、外科清理的、呼吸机使用的、初步用药的。”
“行。”兴盛接了单子频频点头应承。
“缴完费了你们来七号诊室找我,我们做接下来的检查和诊断。情况很严重,你们也看到了,咱抓紧点吧。还有,病人需要建个病历,这人连姓名到现在也没有,看这单子上写的什么——‘车祸急诊,无证之人’!你们交完费了先去挂号科那边说明下情况,重新建个病例,如果病人有社保最好,这种大病社保可以省些钱的。”
“好好好。”兄弟几个认真倾听认真点头。
“我是张医生,记着我在七号诊室,待会挂了号赶紧来找我,有些检查的设备凌晨三点后不开,咱得抓紧时间。”
医生一番叮咛后走了,兄弟几个一合计,留老二老三看着大哥,老四老五去缴费。这一来回,一万三没了。回头给大哥建病例时,医院规定没有身份证不能建,老四跑了好几趟、问了很多人、费劲了口舌,最后用大伯家的户口本建了一个特殊的病例。<h3>88中 入院陪护兄弟齐心 回陕料理两口同行(第3页)</h3>
九点多,张医生见兄弟几个捧着病历本风风火火赶来,立马开了二十多张单子,安排几人缴完费后去做各项检查。老四马兴波常年在城里混迹,对医院的环境和流程非常熟悉,兄弟几个推着大哥在各个科室跑,好在晚上医院人少,来来回回、上下电梯推车床没那么费劲。脑部、颈椎、双腿双脚、双臂双手……马兴邦被推到冰冷的仪器下,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人生如梦,哪料得有此一劫。
同样晚上九点多,马桂英一言不发躺床上瘫了很久,何致远收拾好两个行李箱和两包必需品,最后整理完两个人的出行证件,他叫来儿子欲吩咐些事情。起初说起过年、照顾老小、进出安全、睡前检查燃气灶、期末考试、放假补课等问题他开着房门并不避讳,后来想说些安抚老人的话语时觉不太方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老马哄完漾漾睡着后,继续在客厅里帮仔仔收拾东西。闻致远关了房门,老头纳闷并不多疑,心里琢磨肯定是交代钱的事情。致远千叮咛万嘱咐,不防备老家的电话打来了,为提防老头发现,双方商量好电话打在致远这头。致远接了电话小声用普通话回应,能少说几个字便少说些,能嗯啊应付的便嗯啊应付,不注意的根本听不出来这一个一个电话是从陕西打过来的。
仔仔一会在房里偷听电话,一会帮爷爷干活同时监控爷爷的微表情。到了十点半,致远见一切妥帖,跟岳父儿子打过招呼,关灯回房睡觉了。许久来第一次回家睡觉,竟是出于这样的理由。马桂英从下午请假直到现在,始终处于神思涣散、六神无主的状态,提不起劲儿、也睡不着觉。方才听致远说大哥在医院里没有任何证件连病历也办不了,桂英心情复杂低沉。后来又听说临时病历办好了,他们见了医生而后去做各项检查,桂英放了心,继续不可控地神游。夫妻俩躺床上断断续续说着悄悄话,桂英只说她有点浮着、不着地的感觉,要说悲伤、意外、惊骇倒真没多少。致远这一晚说了好多安慰的话,直到将自己说睡着了。
这头的桂英怎么也睡不着,见致远睡实在了,她坐起来打开床头夜灯,拿起手机拉了一个微信群,群里有老三、老四和老五,建完群她发送文字如下。
“不管多晚,有结果了告诉我。”
凌晨十二点,兴成发语音“我几个推着他到处跑,大哥到现在一点点动静也没有,我看啊不太好。”
桂英没有回复。
零点半,老四兴波发送语音“最开始救护车那趟花了一万多,刚刚做检查又花了一万八,这要再做手术啥的我几个可签不了字呀,二哥更不行!”
桂英回复“我知道。”
凌晨一点四十八,兴成发文字“二哥不济事,一直哭哩!不是躲在人家楼道就是藏在厕所抹眼泪花,英英姐你赶紧回来,大事还得你主持!”
桂英回复“你放心,我明天回,晚上到西安。”
发完消息桂英关了手机,一想起二哥泪流满面的样子,女人绷着劲的一颗心蓦地松软了,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为不打搅致远睡觉,她尽力保持克制和理智。
越在这种关头,她越要坚强超脱。
两点钟兴成又发文字说“几十项检查做完了,二哥、三哥他们进去见医生了。张医生本来不上晚班,为咱哥专门留了一晚上。”
桂英回复“嗯,知道了。”
隔了会儿,兴波发语音说“好家伙,刚张医生解释诊断结果嘚嘚嘚说了几十分钟,现在医生写病历写了二十分钟啦——还没完嘞!”
凌晨三点,兴才发语音说“英英,结果不太好,我们也说不清楚,还是给你拍照片吧。”
桂英回复“好,那你发过来。”
继而十来张照片被传到了群里,桂英在灯光下放大照片细细地看——高位截瘫、颈椎五节错位、左大腿粉碎性骨折、颅骨凹陷、胯骨破裂、肋骨骨折、肺挫伤、肝脏破裂……才看了五张,桂英咔地一声关了手机,重重地撂在被子上,自己起身来光脚光腿披件睡衣坐在了卧室的飘窗前。
不知坐了多久,她从柜子的抽屉里取来烟和火,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明天从深圳到西安还得致远全全操心,为不打搅他休息桂英开了窗让烟气出去。烟出去了,冷风嗖嗖地进来,吹得人凉。这几年偶有通宵失眠的时候,可从未有一晚像今晚这般漫长、清醒、冰凉。
凌晨五点整,桂英回到床上,一翻手机又来几条留言。
“医生给安排病房了,病房里六个床位,两个病人。”
“现在插了管子吊着针,降温着呢!明个等你回来决定要不要做手术。医生模棱两可不明说,我看呀,做不做一样,希望不大……”老三兴才实话实说。
“我几个将就着躺会儿,二哥今一天哭得恓惶得很,哎……”老五发文字。
“大哥到现在没醒来过,一直没醒来过。体温特别高,全身发烫,烫得很!冰袋不停地换也降不下去。”老四发语音。
桂英看完后回复了一条“我知道了。”
终于望见马家屯了,在外奔波许久,老马终于回家了。穿过小土路,掀开小柴门,拉开里外门栓,进屋后老马见英英她妈和英英她婆在家。两人没给他好脸色,责骂他路上丢了东西,老马问丢了什么两人支支吾吾不说。英英她妈气不过自己出去找,找了几天也没了影子。天塌了一般,老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也出去找。
翻了好几个山,淌了好几条谷,掉光了前额头发,走伤了膝盖脚掌,老马好像走到了山西省。那里人口音跟屯里人不一样,说什么听不太懂,不知哪村哪镇,老马没找着人还把自己给弄丢了。饿了好些天,路上捡到个冻死的大老鼠,刚好在野地里烤熟了吃了一顿,然后继续找人。
不知过了几月,老马到一处会上捡吃的,忽然在人群里扫见了老大,老大见了他也怔住了,没开口,父子俩对望几眼,眼里全是伤。忽地他们被会上的人流很快冲散了,老马在人群里大喊“邦啊”、“邦啊”,没人回应。这么一合计,老马才知是老大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坏人控制了。
他正要跑去寻人,发誓找不着人不回屯。蓦地兴盛从前面来了,还拉个小姑娘,他瞅那女娃子长得眼熟,一时分不清是他妹子、英英、兴兴还是谁,两娃儿皮包骨头饿得要馍吃,老马急得不知从哪儿给他俩找饭,一手拉个孩子到处跑,到处要饭。天可怜见,这恶天荒年、人作践人的日子早早结束。
又是噩梦一场,不到六点,老马汗湿了枕头,睁开眼后回忆那梦,老大半晌才晓得那女娃是谁——非别人乃漾漾也。昨晚上大扫除饭点耽搁了,漾漾抓着他一口一个要吃饭,一口一个“爷爷我饿了”,哼哼唧唧足足缠了他半钟头,老马才撂下活计带她出去吃饭。
周三一早,撕了日历老马坐在阳台上抽烟醒神。见桂英房里有微微灯光,心里嗔怪两口子不关灯浪费电。六点一过,夫妻俩、仔仔全醒了,各自收拾各自的,老马在客厅里打着转儿想帮帮不上多少。
“坐高铁多长时间到永州啊?”老马问致远。
“九个小时,六点多到。”
“年前能回来吗?回不来也不打紧。”
“能回来肯定回来,英英昨晚上一直担心漾漾呢!”
“我看着呢,能有啥事儿!”
“嗯嗯。”
致远说完去了卫生间,本想多带条毛巾,照镜子时忽地浑身一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出来时他竭力保持镇静,见岳父一手递水杯一手捧眼镜盒正送儿子出门上学,他暗松一口气。七点刚过,夫妻俩提着箱子准备换鞋出门,致远冲着老头反复叮咛安全问题,桂英忙着穿衣穿袜很少跟老头有正面相识的空档儿。老马扫了几眼桂英的脸,见她冷冰冰的好像少根筋不高兴似的,自己也不多嘴了。将两口子送到小区门口,看他俩放好行李上了出租车,老马拍拍屁股,一身轻松地回家了。
这个年他们爷三个过,指不定多潇洒快活呢,老马想到这里乐了。
天渐渐明亮,到了八点半老马出去买早餐,九点回家后叫漾漾起床。爷俩个面对面吃了早饭,老马坐摇椅上喝茶抽烟攒神休息。明天仔仔期末考试,又赶上小年大年,亲家母在这跟跟前出了事儿,多少难过。回想今早上三人风风火火地离家,老马此刻守着小屁孩、空屋子顿生寂寞。
也不知桂英是怎么了,昨晚上回来闷闷不言、一句不说,有点反常,难不成婆婆出了事儿媳妇比老公还难过,还是说怕她婆婆生病花钱为这事不高兴。按说婆婆出事应该是她在收拾料理、叮咛聒噪,心情愁烦不好的人该是漾漾她爸才对。老马鼻孔里哼了一声,嘲这俩人干啥都是反着来,跟常人不一样,琢磨间老头朝脚边的漾漾搭起了话。
“漾漾,你爸爸妈妈去你奶奶家了,今天晚上六点,他们就见到你奶奶咯!可惜你奶奶摔了一跤,哎呦还不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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