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996[2](1 / 2)
没钱给应不尘看病的那一夜,应不尘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烧退下来的,反正那天之后的周瞳感冒了好久,也是在这一年周瞳在舞厅里混的风生水起,音圈圈子里多了个特别会做生意的小年轻,那小年轻喝酒不要命,踩箱就是干,他说他欠了很多钱,还得养老养小,没功夫虚度光阴。
应不尘一样照顾周瞳。
周瞳的衣服扔那,应不尘总是习惯闻一闻,周瞳的衣服总是有酒味,烟味,香水味跟脂粉味,应不尘心里不舒服,扔着周瞳的衣服不愿意洗,但是没办法,不洗的话他就那么堆着,然后大声的嚷嚷没衣服穿了。
他还是臭美,照着镜子打扮,哼着小曲儿,白天他总是戴墨镜的,笑起来的时候跟当年在大货车上一样。
但是唯独与那时候不一样的是,他包里的钱未见多起来。
他就算拿命去干,但是依然挣不得多少钱。
面粉厂重新改革了,换了个老板,要账的人也会经常来,常常三回能拿到一次钱。
面粉厂觉得这样要不回来钱,在遣散工人的时候,没给他们工资,说周瞳没赔钱,发不出来。
这可就难受了。
从前应不尘去吃饭的时候,人家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以为周瞳要攀上高枝,那会儿那帮工人谈论起周瞳的时候,三个不忿的,七个佩服的。
能吃苦,又聪明,善结人缘,一视同仁,谁家有点儿家里人要捎来这儿的,谁家有乡下农民瘦稻谷粮管所不收的,谁家孩子没工作想进运输队的,什么人没有找上过周瞳呢?
那会儿他们见了周瞳,长辈都要敬他的酒。
现在跟自己的遣散费搭上关系了,就什么恩仇都出来了。
应不尘回家的时候最怕有人站在门口,从前要债的还好,现在来的都是工人。
他们轮番地来,应不尘跟周瞳说,“要不,你别回家啦?”
“老爷们欠点钱有啥,”周瞳大大方方的说,“现在做老板的,几个不欠钱啊?”
周瞳虽然对应不尘这样讲,但是应不尘知道,周瞳都是骗他的。
周瞳用他的笔记本写字条,欠条,让他们算着时间来拿。
周瞳常常都挠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应不尘坐在边上的小板凳上不敢说话,他感觉周瞳在看他,他的耳朵都热了,他不怕周瞳骂他,怪他,他只怕周瞳出去当孙子还要回来哄着他。
周瞳说要去进货,省城的有音箱厂,专门倒腾那些贴标的音箱,他回来卖给那些店铺子,工厂,还有出去做戏的。
周瞳总是在笔记本上记电话,现在做生意要bb机了,周瞳在这方面还是有水平,一大堆的号码,他都能记得哪个是哪个,一点儿不出错。
要债的人还是来,拖家带口的,站在门外,应不尘木讷地给他们倒水,沉默,看着他们拿来的欠条。
逼一个小孩儿也没什么戏,这小孩儿也才四五年级。
只不过,这些东西成了常态的时候,任凭谁都会累。
“我新赊了一批,”周瞳吃着快餐,说,“这次的货不错,是你黄师傅爷爷介绍的,他从前开公交车的师傅卖的面子,现在的发烧友可多了,音乐这东西迟早要起来,以后人人身上都得带随身听。”
“你都不知道,现在随身听多好用,”周瞳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说,“我经常去的那个歌舞厅,人家弄了一块儿让我卖,现在卖东西也是讲究,现在省城的买法就叫分成,就是我让歌舞厅那帮小子帮我卖,卖出去一个我就给他们多少钱。”
周瞳对这事儿非常有兴致,喋喋不休的跟应不尘说,“现在那些高中生老时髦了,我去高中的学校门口卖呢,昨儿个,我带了个进去,就下课的时候别着溜达了一圈,好几个人来问。”
应不尘听入迷了。
周瞳说话其实经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逻辑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但是应不尘就觉得周瞳说话好听,说什么都好听。
那个晚上,周瞳对即将要到来的96年充满了期待。
“我可是去省城看了,现在那个带在耳朵上的,配一套,一套你知道能挣多少钱吗?”周瞳神秘兮兮的,一手筷子,一手包子,蘸着咸菜。
“多少?”应不尘问。
周瞳卖了个关子,说,“贴牌的,一个能挣100块。”
应不尘说,“这么多?”
周瞳得意洋洋,说,“你以为,叫爱华,洋得不得了,我认识的那帮败家子儿都寻着买呢。”
应不尘说,“那人家咋赊给你的?”
周瞳说到这里,干巴巴的嚼了一下,说,“黄师傅,我都没去瞧瞧他,说是知道我做这生意,没起色,老都老了,去求的老战友。”
周瞳说到这里低垂着眼睛,筷子也放下了,说,“我以为,他最烦我呢。”
“黄爷爷喜欢你,”应不尘摸着周瞳的膝盖,“他没来医院看你,我看见他了,他站在门口擦眼泪。”
1997的新年将要来的时候,汪奶奶把应不尘的户口上去她那,说的不好听的,以后汪奶奶的死啊活啊的,就靠应不尘跟周瞳的良心了。
周瞳搓着户口本,有点不愿意。
他也不敢去见汪奶奶。
应不尘说,“奶奶叫你去吃饭的,我今天在学校门口看见她了。”
周瞳在家从来也不喝酒的,今天破天荒的地倒了一杯,说,“没出息前不想去,不要老脸了。”
***
今天团年夜,已经1997了。
团年夜是要债的好时机,所以从早上开始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来。
“小周,从前我们家,不说别的,对你家小尘,我们家丁丁吃不上的东西也要给你家的小尘吃,我总觉做人要有良心的是吧?你难,我们不难吗?丁丁他爸下岗了,我们连下个月的米都要我回去娘家借。”丁丁的母亲这样说。
周瞳的手指抠进了膝盖,说,“姨,我有了我头一个拿过去给您,行吗?”
“你倒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你到处去喝酒请客,你没钱给我们是吗?”丁丁的母亲说,“小周!”
周瞳的眼睛不好,一怔的时候容易看花眼,他搓了搓眼睛,说,“姨,给孩子的压岁钱备上了,缓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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