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离谱的表白(1 / 2)
“别拦着我!谁敢拦着我!我要见我儿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儿子!”
这道惹人生厌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程启言睁开了双眸。
他靠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已经重新沉淀成如墨的黑色。
他站起身来,看着被她拉扯得十分狼狈的乘务员,又看着依旧不远不近站着的陆镇声,沉声问道:“陆镇声,你已经是个失败的父亲,难道还要再做个懦弱的男人么?”
“不许你这么说!你没有资格这么说!”王美心再次扑上来的时候,被程启言一脚踹在了肩上。
程启言冷漠的看着她捂着肩膀半天都爬不起来,再次微扬着头对陆镇声说:“你难道还在想,这都是王美心一个人的错,你不过是错信了她,你也不过是个受害者?”他讥讽的笑了声,“别自欺欺人了,你的纵容是她放肆的资本,你的偏听偏信是我们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他迈着步子跟陆震声面对面的站着,让陆震声很难不去回想起九年前那个夜晚。
他开始被迫思考着自己的记忆中,有关那个被遗忘的孩子的一切。
想起自己和程芳分开时他的落寞无助,想起他母亲去世时他的绝望孤苦,想起他递过检测报告时满怀希望的表情和对着那份撕碎的鉴定书的困惑不解,以及那最后一声,无助的“爸”。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读懂了,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的一切。
他为什么会去换样本?
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陆萧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想要得到一份笃定的报告,他想要留在那个家里,他想要自己这个“爸爸”。
可最终,只是弄巧成拙罢了。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
这九年来,他们享受着虚假的幸福,那孩子却要被迫尝尽人生的心酸与苦楚。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渴望和孺慕了。
程启言似是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王美心持刀伤人,目前看来精神问题也不容小觑,你不按着她让她等待鉴定和审问,反而纵容她到处乱跑给列车添麻烦?”
陆镇声乱麻似的脑中只蹦出了血淋淋的三个字,“对不起。”
程启言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曾经我是很想听你说这三个字的。”
他没再用激烈的情绪遮掩自己的不甘和怨恨,“那种渴望时隔多年仍旧刻在我的心里,但现在,我只觉得荒唐。”
他冷漠的盯着对方佝偻的身姿和痛不欲生的神色,“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仿佛被一个小小的木槌宣判了死刑,明明是早该知道的结果,陆镇声却仍旧尝到了那种肝肠寸断、万念俱灰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怀念不久前的方才,程启言还会指责他、对着他冷嘲热讽,如今在他迫切想听对方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变得格外吝啬。
大抵这世上的确就是求而不得者居多,就如同他们父子两个,九年前后对对方求而不得的渴望一样。
“我该……做些什么呢?”良久,陆镇声才喃喃问道。
程启言一针见血的问:“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打算跟王美心离婚,对他们母子俩不管不顾了?”
陆镇声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什……这不是……”
这不该是,你想看到的么?
程启言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你以为看着你们离婚、看着你露出一副痛苦得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王美心因为最在乎的家庭破裂而精神崩溃,会让我感觉到开心?”
陆镇声怔怔的看着这个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而对方迎着自己狭隘的目光继续说,“你该为自己的毫无原则和偏听偏信负责——陆镇声,如果你还是个男人,那你就对这个疯女人管到底,不要让无辜的工作人员为你们买单,你该去精神病院里对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好好解释她被你默许的行为是如何的卑鄙无耻,让她彻底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亲自到我面前来道歉,这才是你应该做的,至于陆萧……无论出于感情还是他为我挡下的这一刀,我都会对他负责到底,我希望你处理好你们的事情,别再让他——一个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最为无辜的孩子,替你们还债了。”
梁仁州年过半百,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不仅一事无成,徒劳的在这世上兜兜转转了一圈,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我知道了。”
他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朝夕相对、如今却只觉分外嫌恶的王美心。
程启言说的对,他不是一个受害者,而是一个帮凶。
他顶着心头巨大的恶心,将王美心拘束在了怀里。
王美心在他怀里剧烈的挣扎撕扯起来,他却岿然不动,沉声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劳烦带路。”
解决好这两个大麻烦之后,程启言也终于等到了被推出来的陆萧。
他小脸惨白一片,眼角还留着明显的泪痕,微乱的发丝搭在额头上,依旧是那般乖巧。
……看得人心里发疼。
程启言坐在床边,屋子里没有喧闹的王美心,昏睡的陆萧也不会再哽咽着道歉。
安静的房间里,他只能听见自己沉沉的心跳声。
被心脏泵出来的不止有血液,还有终于从冰封中融化、从暴怒下冷却的感情。
这颗心,仿佛就是在为陆萧而跳。
而伴随着隐藏了近十年的事情被彻底揭开,他对陆萧那种谈不上恨的心结也在逐渐松动。
他垂眸去看他乖乖巧巧的狗狗。
指腹轻轻触过那惨白的脸蛋,程启言弯着眼眸,眼神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小蠢蛋。”
“你会愿意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陆萧却仿佛是在刻意报复他一般,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程启言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在逐渐融化。
他压下满腔歉意无处诉说的焦灼,耐心的把等待陆萧醒来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也顺便,开始逐字逐句回味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他总是在把所有的坏脾气都发泄给陆萧,这小家伙就也这么一直逆来顺受,由着自己欺负。
他很少真正意义上的反思自己,因为他受的苦难已经足够多,如果连他自己也来责怪自己,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不过对着沉睡的陆萧,这件难以启齿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乘务员来敲了门,程启言走了出去,听他说王美心已经被警方带走,开始在警局里撒泼了。
不过被忍无可忍的侯科长泼了一杯水在脸上,把满脸的妆都弄花之后……她好像有些崩溃。
程启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目光下意识的从门外的小玻璃上观察陆萧的情况。
可他的视线落到支起身子正在拿水的陆萧身上时却陡然一顿。
他顾不得许多,下意识的推开了门。
陆萧刚刚握住的杯子骤然掉在了地上,炸裂成一片片蓝色的碎片。
程启言猛的意识到了什么。
陆萧他,应当是早就醒了的。
或许他一直在等待自己离开,这会是实在渴得受不住,才终于忍不住偷偷摸摸的去倒水。
……他是不想看见自己,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程启言心生忐忑,简单的跟乘务员交代了几句,就迅速的关好门,缓着步子走了过去。
他越靠近,陆萧的身体就越发颤抖起来。
他甚至又一次抱住了膝盖,将自己蜷缩成瑟瑟的一团。
程启言恍然,原来他是在怕自己。
他怕自己对他说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怕自己那些比惩罚还要可怕的诛心之言。
他怕把仅有的这颗干净的心递过来,却被自己扔到地上踩。
程启言心口窒涩,连坐在床边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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