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回城2(2 / 2)
徐侍郎幽幽打量着跟前的年轻人。他聪明归聪明,但到底还是涉世不深,朝堂上向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的,哪有什么道义和道理可言呢?
兵者,诡道也。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问题就在于什么是明枪什么是暗箭,而有时候暗箭往往是真幌子,明枪则是佯作幌子罢了,到了最后刀剑入骨,你才晓得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杨昭是什么人?前江宁知府,现户部郎中,这可不是一般的马前卒。如今刀剑已是入骨剜心,我方只能以万恶之心揣度他人,岂可再妇人之仁?
“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徐显粗声粗气盯着他,“自从太子介入西北那招臭棋一出,你以为老二他们还会跟咱们客气?”
被他这般数落,唐祁却也不恼。杯盏起落间,他已把这巡田所涉的机巧在脑中过了一遍。
当初太子派人前往西北收拢孙遇良时,姚师尚在人世。学生初得储君之位欲为一番事业,老太傅自然是鼎立支持,何况那时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可后来姚师病重,无法言语,情况便渐渐走了板,经由太子做主派出的人行为乖张痕迹明显,终是叫李怡的人发现了,然后便有了巡田一事。这才有了你来我往的操戈之举。
这么盘下来,徐显猜测方向的确没错。
但问题是,落脚于江淮一带的地权之事,若没有周密的计划部署,又怎敢如此匆忙上阵?
更何况对方只不过起了个头,他们这边就先死了个五品官员。若说是二皇子那边动的手,他远在西北,意欲染指东边,最后却敲掉了天子脚下户部的郎官,这等四两拨千斤又纯熟凌厉的手法,委实不像是他那么个愣头青能做得出来的。
再说那吕光年,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言官,若不是有这么个巡田一事闹出来,恐怕没人晓得他是谁。他难道晓得此举会惹出如此大的风波吗?他能料到那峡山村的何老伯会在这个时候一头撞死?
千头万绪齐聚心头,斟酌许久,唐祁才又开了口:“可鹤眠兄莫要忘了,两淮一江,不仅是膏腴之乡,更是卧龙凤雏之所,还是今上龙潜之地。谁要在这地界上做做文章,不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
吕光年这么一封奏疏乍一看确是为天下计,但疏上字字句句皆言明此风在两淮一江一带尤甚,如不防微杜渐,恐酿成大错云云??这又不得不让人起疑。
因为这两淮一浙,除了是个钱袋子以外,于皇帝而言更是意义非凡。
当今上还是个闲散王爷时,封地就在淮西濠州。整个长江线上,这濠州可真不算是什么好地方。放眼周边,其他兄弟们的封地不是沃野千里的寿春就是临江而据的六安镇江。
这也是没法子,谁叫他有个出身寒微的娘,的确太弱。所以那时的肃郡王委实不如何冒尖,一年也才进京那么一两回??一个不受宠的皇弟大抵如是。
后来先皇崩逝,却子息困难未立储君,把持朝政数月的宰相曾晖只得排除万难左思右想,把底子弱又瞧着好拿捏的李?送上了帝位。
如今看来,曾相欲为当朝霍氏的心思十分明显,可没成想到底看走了眼。
放眼如今的两淮一浙,除了搬不动的姚氏、崔氏等世家豪族外,盘踞着的便有李家的王公贵族以及先皇后宋氏,成了个实实在在的龙争虎斗之地。
不消说,这便是今上数十年来多方隐忍百般腾挪的结果??只需瞧着多派相争,大施平衡术即可。
说一千道一万,在这么个地界上动手,没有皇帝的默许绝无可能。
唐祁这么一提,徐显这才醒了神。是了,以当今圣上好大喜功又乐得坐收渔翁利的性子,这里头没他的事情那才叫出了鬼。
这里头的事情的确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推断出来的,是他先乱了。思及此处,徐显心神才回了正,一笑:“唔,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着那双小眼珠子眯了眯,随即又落在了跟前的年轻人面上:“那么,你觉得……那一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唐祁没料到他会大剌剌地发出这等不敬之问,只得轻咳着张了嘴:“这……”
可话还没说完,徐显又自顾自笑开了,端起茶道:“这什么这,什么意思咱也猜不透啊,我这同你说笑呢!你看你!”
唐祁闻言一怔,只得苦笑:“鹤眠兄,莫要总拿我寻开心!”
“大晚上的说这些个,怪闹心的!你小嘛,难道我一个老头子叫你笑话我不成?”
徐显嘴上笑着,但心中却想,二人畅谈了一个晚上,临了却被这么个慌七昏八的消息炸乱了阵脚,可见他到底是老了。
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他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咕隆一口茶,便开始借题发挥:“咦,这茶不好喝了!”
唐祁会意,浅浅一笑:“那便换一种吧。”
徐显没答应,起身走向窗边。晓风茶寮这一间房的窗户忒沉,一般打不开,只有掀起那靠近茶寮庭院的拱形小木板才能见得外头的光景。
他就着那扇小窗瞧了眼外头,月色正浓,初夏的蝉鸣阵阵,屋内已有些闷热。许久,他才回首一笑:“月间夏夜浓,咱们换酒如何?”说着便又唤了徐定去取早年在掌柜那处存的老酒。
二人既是千里马与伯乐之交,更是往年交,情分自然非常。唐祁哪有不答应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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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便听得门响,徐定喊了一声老爷,便抱着个硕大的酒坛子进来了门。酒香未闻,先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青楼的香粉味。
唐祁皱了皱眉,方才那会子他就闻到了,没想到这会子竟然更浓了。这段时日他一向闻惯了协宗堂特制的龙脑香,猛地一闻这花楼香氛,头便直发晕。
还没开口,徐显却先替他问了:“下午去找你相好的了?”又斜眼把他瞧着:“哪个楼的?这香倒是不俗!”
瞧他神色一松,徐定心下顿时一轻,露出了略显低俗的表情,“不敢瞒老爷,下午小的去了问君楼,就是……离那倚笑楼不远的地方。”说着顿了顿,“是了,这些时日……”
徐显闻言瞧了眼唐祁,便是一笑:“嗯,唐大人在,正好问问你,那楼里的事查明白了么?”又转了头看徐定,闲闲开口:“这眼看得有两三个月了,什么章程摸清了么?”
说来,监视倚笑楼的起因也是源自唐祁去年在太傅府上提了句“那地方蛮夷来往,定点定时探查或有可为”。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忙着立太子的事,实在腾不出手,而他刚入姚门时正值曹让暴毙,姚秉纯又再三强调曹让生前与胡人交往甚笃,其死因可疑莫要插手,仔细引火烧身。
如今尘埃落地,李怡那方眼看来势汹汹,西北之处频传消息,多多少少也往那楼里去了,这监视才提上了日程。
徐定敛容道:“大人们一提,咱就想法子寻了个地儿看着,那问君楼的老鸨跟咱也算颇有交情……”说着自怀中掏出下午那幺娘递的条子,“开了春托她办的。”
问君楼所处之地高于倚笑楼,恰在西北面上,能顾得着那楼院全貌,几处进口几时人来都数得清楚明白,原先这地界树大绿荫多,并不当此用。
自前年里曹国公递折子向皇帝细陈京师卫戍一事的紧迫性之后,皇帝即刻命禁军换班整防改了汴京外城数道城门巡防的章程,又命巡城御史每五日直接与文相一禀,又遣其将京中大小防御工事与京兆尹查盼,不知怎得,到了后头连这大道两旁的树干通通被修剪了一番。
这才得了这么个好望处。
徐显招了唐祁一道瞧那条子,只见其上记的都是什么时候什么模样的人出入了这楼,“二”这个数字出现的最多,而且每次都是同一拨人。
唐祁低声道:“这么说来这楼是有古怪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地方近来的动作不会小。
徐定晦涩一笑,“咱往日也不是没去过,蛮子海多海多!什么吐蕃的,蒙古的,全是!只是这几个月变化有些大,他们家的那个老鸨子出门迎客是不少见,但每逢二、十二、二十二的日子,都有一批固定的人来。”
“嗯。”徐显点了点头,他不懂这里头的事,便囫囵着说:“依我看,还要继续再盯下去,最好再人混进去。”
“鹤眠兄说的没错。”唐祁颔首,“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了多长时间,有没有什么明显可疑的人,谁是真正主事的,跟什么人有来往……咱们还没找出这里头的分别。”
“说到底,还是咱们下手的时间短了些!”徐显叹气,看向唐祁。后者眸色一暗,一言不发。
没错,就算他早早便注意到了这楼,但他们的行动到底还是晚了些。不为别的,只因他资历太浅,即便是纳了投名状入了姚门,那也是人微言轻。就算提及此事,但那时李怡封王开拔西北,整个太子党的精力都扑在了那处,根本无法起心细细查探这鱼龙混杂的烟花之地。
直到最近西北传来的各种消息都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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