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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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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急景凋年的时候,许多人家提早吃年夜饭,到处听见那疏疏落落的爆竹声,一种莫名的哀愁便压迫着他的心。

除夕那一天,世钧在叔惠家里吃过年夜饭,就请叔惠出去看电影,连看了两场‐‐那一天午夜也有一场电影。在除夕的午夜看那样一出戏,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情味似的,热闹之中稍带一点凄凉。

他们厂里只放三天假,他们中午常去吃饭的那个小馆子却要过了年初五才开门。初四那天他们一同去吃饭,扑了个空。只得又往回走,街上满地都是掼炮的小红纸屑。走过一家饭铺子,倒是开着门,叔惠道:&ldo;就在这儿吃了吧。&rdo;这地方大概也要等到接过财神方才正式营业,今天还是半开门性质,上着一半排门,走进去黑洞洞的。新年里面,也没有什么生意,一进门的一张桌子,却有一个少女朝外坐着,穿着件淡灰色的旧羊皮大衣,她面前只有一副杯箸,饭菜还没有拿上来,她仿佛等得很无聊似的,手上戴着红绒线手套,便顺着手指缓缓地往下抹着,一直抹到手丫里,两支手指夹住一只,只管轮流地抹着。叔惠一看见她便咦了一声道:&ldo;顾小姐,你也在这儿!&rdo;说着,就预备坐到她桌子旁去,一回头看见世钧仿佛有点踌躇不前的样子,便道:&ldo;都是同事,见过的吧?这是沈世钧,这是顾曼桢。&rdo;她是圆圆的脸椭圆中见方‐‐也不是方,只是有轮廓就是了。蓬松的头发,很随便地披在肩上。世钧判断一个女人的容貌以及体态衣着,本来是没有分析性的,他只是笼统地觉得她很好。她把两只手抄在大衣袋里,微笑着向他点了个头。当下他和叔惠拖开长凳坐下,那朱漆长凳上面腻着一层黑油,世钧本来在机器间里弄得浑身稀脏的,他当然无所谓,叔惠却是西装笔挺,坐下之前不由得向那张长凳多看了两眼。

这时候那跑堂的也过来了,手指fèng里夹着两只茶杯,放在桌上。叔惠看在眼里,又连连皱眉,道:&ldo;这地方不行,实在太脏了!&rdo;跑堂的给他们斟上两杯茶,他们每人叫了一客客饭。叔惠忽然想起来,又道:&ldo;喂,给拿两张纸来擦擦筷子!&rdo;

那跑堂的已经去远了,没有听见。曼桢便道:&ldo;就在茶杯里涮一涮吧,这茶我想你们也不见得要吃的。&rdo;说着,就把他面前那双筷子取过来,在茶杯里面洗了一洗,拿起来甩了甩,把水洒干了,然后替他架在茶杯上面,顺手又把世钧那双筷子也拿了过来,世钧忙欠身笑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也不朝人看着,只是含着微笑。世钧把筷子接了过来,依旧搁在桌上。搁下之后,忽然一个转念,桌上这样油腻腻的,这一搁下,这双筷子算是白洗了,我这样子好像满不在乎似的,人家给我洗筷子倒仿佛是多事了,反而使她自己觉得她是殷勤过分了。他这样一想,赶紧就又把筷子拿起来,也学她的样子端端正正架在茶杯上面,而且很小心地把两支筷子头比齐了。其实筷子要是沾脏了也已经脏了,这不是掩人耳目的事么?他无缘无故地竟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因此搭讪着把汤匙也在茶杯里淘了一淘。这时候堂倌正在上菜,有一碗蛤蜊汤,世钧舀了一匙子喝着,便笑道:&ldo;过年吃蛤蜊,大概也算是一个好口彩‐‐算是元宝。&rdo;叔惠道:蛤蜊也是元宝,芋艿也是元宝,饺子蛋饺都是元宝,连青果同茶叶蛋都算是元宝‐‐我说我们中国人真是财迷心窍,眼睛里看出来,什么东西都像元宝。曼桢笑道:&ldo;北方人管它叫&039;钱串子&039;也算是想钱想疯了!&rdo;世钧笑道:&ldo;顾小姐是北方人?&rdo;曼桢笑着摇摇头,道:&ldo;我母亲是北方人。&rdo;世钧道:&ldo;那你也是半个北方人了。&rdo;叔惠道:&ldo;我们常去的那个小馆子倒是个北方馆子,就在对过那边,你去过没有?倒还不错。&rdo;曼桢道:&ldo;我没去过。&rdo;叔惠道:&ldo;明天我们一块儿去。

这地方实在不行。太脏了!&ldo;

从这一天起,他们总是三个人在一起吃饭;三个人吃客饭,凑起来有三菜一汤,吃起来也不那么单调。大家熟到一个地步,站在街上吃烘山芋当一餐的时候也有。不过熟虽熟,他们的谈话也只限于叔惠和曼桢两人谈些办公室里的事情。

叔惠和她的交谊仿佛也是只限于办公时间内。出了办公室,叔惠不但没有去找过她,连提都不大提起她的名字。有一次,他和世钧谈起厂里的人事纠纷,世钧道:&ldo;你还算运气的,至少你们房间里两个人还合得来。&rdo;叔惠只是不介意地&ldo;唔&rdo;了一声,说:&ldo;曼桢这个人不错。很直慡的。&rdo;世钧也没有再往下说,不然,倒好像是他对曼桢发生了兴趣似的,待会儿倒给叔惠俏皮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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