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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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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的弹劾史又可以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贾御史激动得手抖。

锦衣卫指挥使又如何?越是专权擅势,越显得他犯言直谏的可贵,哪怕因此触怒龙颜,也在所不惜。最好再打他一顿廷杖,可不就成其不世之节,美名扬天下了么?

贾公济一拍大腿:“这鼓状我接了!”

他转头呵斥黑脸汉子:“你身为鼓员,本该按实登记鼓状,却因为畏惧权势,渎职枉法,乃至殴攘官员,十分可恶!本官必在朝会上,向陛下检举你的罪行。”

那鼓员听得腿一软,跌坐在地,连声叫屈:“我没殴攘他!只是轻轻叉一下!”

贾公济没理他,又兴致勃勃问苏晏:“你手上这个木匣里可是罪证?有点小啊,怕是装不了多少。”

“还有个大的。”苏晏答,“我的马车停在下马碑前,车上有个暗盒,里面装的全是铁板钉钉的罪证。只是我一个人搬不动两样。”

“本官来帮你搬。”贾公济两臂袖子一挽,果真去到马车内,抱出一个二尺见方的大盒子,对他说,“走,随我一同进去,先在金水桥边候着。等我禀报过皇爷,再召你御前诉讼,与那冯去恶当堂对质。”

苏晏问:“冯去恶也在奉天门?”

贾公济道:“皇帝御门听政时,照例有锦衣卫堂上官一员,侍立于御座西侧,负责传旨。今日正是冯去恶当差。怎么,你不敢与他当面对质?”

苏晏面不改色:“如何不敢?我手中铁证如山,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大罪。我还巴不得他砌词抵赖呢,说多错多,真要挑刺,哪句话挑不出来?”

贾公济深有同感地颔首:“不错。我看苏洗马伶牙俐齿,胆色过人,又深知弹劾人的要义,很有当科道官的潜质,皇爷派你去管理宫中四库图籍,屈才了。”

苏晏笑道:“贾大人抬爱。下官对诸位御史的高风亮节亦心存敬佩。科考只要肯读书,人人能上,言官却是极重品行,有如孔门四科十哲,未必人人可用。”

贾公济被他冠冕堂皇地一阵吹捧,更是自豪身份,道:“御史品秩虽不高,职责却重大,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明耳目、正风纪。我等身怀纠弹权、监试权、司法权,更有临时派遣外地,成为巡抚、提督或总督,整饬抚治地方事务,因事特设。”

他向苏晏狠是卖了一通安利,最后提议:“此案若能成事,不如本官向皇爷举荐,让苏洗马再领一项七品监察御史之职?”

第四十六章 十二条弹死你(中)

登闻鼓的鼓声沉重激越,能传五里,整整十二响,绵延不绝,江潮般卷进了奉天门。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心想这鼓多久没响了,如今一响还恰逢早朝,不知有何要案发生?

景隆帝在御座上也听见了鼓声,心底登时浮起个人影,暗想:怕不正是那个小机灵鬼儿,在龙德殿里听到一句“自食恶果”便上了心,这是瞅着朕瞌睡要来送枕头。

右佥都御史贾公济纵穿广场,在御阶下引奏:“启禀皇爷,击鼓者为一京官,所告之人亦牵涉朝中大员,臣不敢擅专,报请圣上定夺。”

皇帝闻言心中更是有数,不动声色道:“既然双方都牵扯到官员,那就把人领过来,当面直诉,也好叫在场众卿也一同分断分断。”

贾御史领旨,意气风发地去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缌麻孝服的少年,手中抱个黑匣子迤逦而来。在两侧文武官员的注目礼下,他行至御阶前,放下匣子,恭谨地一跪三叩。

都说若要俏,一身孝,皇帝居高临下地望去,恍惚是一尊玉人在向他行礼,比冰雪温润,比琼树窈窕,比云岫凝定,一时竟不知用什么修辞更恰当。他的手指在龙袖中悬虚地握了握,只抓住一团日不我与的空气,心头悸动与黯然方生,便被压制在雍容庄严的宝相之下。

“苏晏,你可知登闻鼓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

皇帝的声音从高高的御阶上方传来,带着缥缈的混响,仿佛远在天边的神佛,令人敬畏而疏离。

苏晏有一瞬间的忡怅,随即稳定心神,沉静地答:“臣知道。臣还听闻朝廷虑刑狱有冤,下情不能上达,故设登闻鼓。既如此,这面鼓臣今日就非敲不可。”

“起身吧。你有何冤情?只管道来。”皇帝说。

苏晏依然跪着:“有冤的不是臣,而是这匣中之物的主人。臣并非替自己,而是替人鸣冤!”他说完,开启黑漆木匣,从中又拈出个更小的铁匣打开,捧在双掌,呈上头顶。

皇帝原以为他要为小南院遇刺一事告状,却不想只是替人出头,便示意蓝喜下去看。

蓝喜下了御阶走到苏晏面前,往铁匣里定睛看去,认出是一截糊着血污的断舌,吓了一跳,低声责备:“如此血腥之物,怎能呈在御前?!”

苏晏扬声说:“物虽血腥,却是出自忠良之躯,若不宜示君,请示诸位大人。”

他也不等皇帝恩允,径直起身走向两侧官员队伍,将铁匣戳到诸位公侯、尚书、内阁大学士的眼皮子底下,这下不少人变色掩鼻,甚至皱眉斥责。苏晏却不管不顾,一个一个戳过去,只把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们逼得连连后退。

蓝喜回到皇帝身边,禀道:“皇爷,是一截嚼烂的断舌。”

皇帝敛眉,却是等苏晏把铁匣向众臣一一出(膈)示(应)完毕,方才问:“你所说的这位忠良是谁?”

“臣手中还有份状纸,皇爷一看便知。不过,纸上也沾染了血腥,恐污圣目,不若臣读给皇爷听?”

皇帝这下确定他要唱出大戏,心想不妨配合着演一演,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便说:“你读,大声点,让诸卿也听一听。”

苏晏从怀中掏出迭好的纸页展开,只见血迹斑斑,几乎盖住大半文字,墨迹仅勉强能辨。

他开始字正腔圆地诵读这篇认罪状,但没有读抬头,而是直接从正文开始。

认罪状短短数百字,不仅将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所有指控全部认下,还为了将功折罪,检举揭发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李乘风,说都是受他指使,还说他仗着两朝元老的身份,藐视天子,独断专权,将曾经查抄的信王家产中饱私囊,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两侧大臣们听得脸色作变。脾气火爆的李阁老更是勃然大怒,喝道:“一派胡言!谁人如此信口雌黄污蔑老夫,竟还有脸称之为忠良?!”

他年逾古稀,身子犹雄健,能与奉安侯在朝堂上比拼拳头,此番三两步冲到苏晏面前,一把扯过认罪状,看向画押处。

但见一个血染的手印,凄恻地盖在上面,却没有亲笔签字。

李乘风微怔,再看抬头,赫然写着“罪人卓岐供认如下”,不禁失声道:“卓安行?如何会是他?!”

卓岐是他多年的门生,为人如何他自然心底有数,虽然性子优柔寡断些,但却不至于欺师灭道,莫非那条断舌……

苏晏看李乘风脸色惊怆,似已猜到几分,于是万般悲痛地说:“老师若是屈服酷刑,同意在这认罪状上签字画押,又何至于在公堂之上被逼受辱,咬舌自尽!”

众臣哗然,交头接耳。

皇帝沉着脸,眼中怒意蕴藏,将目光投向御座西侧的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卓岐一案,是你们锦衣卫与大理寺共同审理,缘何会致官员命丧公堂?”

冯去恶自见到匣中断舌,心知不妙,脸色郁晦地在思考对策,因他平日里就一副阴沉模样,旁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被皇帝点名问罪,立即躬身抱拳:“回皇爷,那卓岐是自愿认罪之后,羞愧难当,才畏罪自尽的。事发之时,大理寺卿余大人也在公堂上,皇爷不妨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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