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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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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咀嚼着这句话,微微颔首。

“此人虽然毛病很多,但对国对君的忠诚还是有的,且与好友霍 羁绊极深,并非真正绝情绝义之人。那时臣便留了个心思,想把他那些歪的、刺的、坏的都削干净了,看还能不能用。”

苏晏将一沓写满字的纸页呈给皇帝,“昨日在诏狱,臣见到他写的兵书。思路奇诡,手法阴刻,为求胜一切皆可利用,是个剑走偏锋的鬼才。臣以为,这种人当不了大将,倒颇有几分毒谋士的风采。

“故而臣刻意当面贬低,激得他满心不服,力图证明自己的才能;又用霍 的性命牵制他,使他投鼠忌器,不能再视兵卒性命为无物;最后将他安置在夜不收总旗的位置上,用夜不收迅捷、机动、锋锐、隐秘的队伍性质,去磨砺他的实战经验。

“臣给了他时间和适合的岗位,去证明自己的忠诚与能力。倘若他能通过考验,累积军功层层晋升,将来未必不能争一争夜不收的主官之位。”

皇帝边听边仔细翻看纸页,最后感慨道:“朕为之动容的并非此书,而是清河。下位者谋事治事,上位者识人用人,清河又给了朕一个意外的惊喜。看来,朕之前对你的期待还不够高。”

苏晏惭愧地连说“不敢当,皇爷谬赞”,心道我哪敢班门弄斧?论起识人用人,乃至操弄权力人心之术,您才是深谙其中三味

打击敌方势力,莫过于将其分化。

驾驭群臣,莫过于将其离间以制衡。

收服人心,莫过于恩威并重。

就这三条,您玩得比谁都高端。我这算什么,倔强青铜而已。

要不,怎么进诏狱时撇开御前侍卫,与沈柒独处了一刻钟之事,景隆帝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可不就是要他始终忐忑于皇帝的反应,担心随时到来的清算,以至日后更加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惜苏晏脸皮还是有一定厚度的,既然皇帝装作不知情,那他就当对方真不知情,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他恭恭敬敬地叩谢皇帝不罚之恩,恭恭敬敬地告退,临走前还给皇帝的半成品画儿拍了几句高端马屁。

蓝喜在旁说道:“今儿个苏大人似乎格外乖顺。也是,皇爷恩宠若此,他能不加倍感念么。”

景隆帝把茶杯往桌面一搁,微微苦笑:“他是在生朕的气。”

“生气?这……大胆!”蓝公公用拂尘向殿门方向一甩,拿腔拿调地替皇帝隔空问责,“恃宠而骄啊这是。要不奴婢去敲打敲打他,叫他回来向皇爷赔罪?”

皇帝轻叹口气,摆摆手,“罢了。他这人看着乖巧伶俐,实际上心野得很,最受不得限制。朕不准他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又让四个御前侍卫跟着,名为保护,实则也为监督他避瓜防李,他哪里会不清楚。逮这儿跟朕怄气呢。”

蓝喜笑道:“苏少卿怄气的方式,倒也别致。皇爷,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又想好了什么马屁,说吧。”

“奴婢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观苏少卿一言一行,觉着他心里其实对皇爷敬慕得很。就说皇爷前阵子犯头疾,他刚一入京,就马不停蹄赶进宫问安,连家门都没踏进一步。

“那日他在殿外急巴巴地候着,那眼神哟,扑灯蛾子似的直往门缝里钻。听奴婢说完皇爷的症状,他就愣愣地站在那儿失神,然后就求奴婢想办法,让他进殿来侍疾。”

皇帝哂笑:“不是一句话么?如何说了四句。”

蓝喜低头告罪:“奴婢多嘴……”

“朕爱听,继续说。”

“是!奴婢觉着吧,这酒里泡酥了的螃蟹既已上屉,其实就差一灶火。给他盖上笼盖,大火猛一蒸,不就熟了么?一旦蒸熟,可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皇帝指间把玩着杯盖,稍作沉吟,说道:“怕是大火一起,热得太快,螃蟹要死命挣扎,连钳子、脚爪都不惜挣断,惨烈得很。再说,他苏清河不是螃蟹,朕也不是吃蟹的人。”

蓝喜劝道:“奴婢也知皇爷雅贵,不屑强取,就要一个心甘情愿。但这种事吧,也得看人。有的人,百般不开窍,就得哄着按着把窍开了,他尝过甜头,诶,自然就情愿了。要是不拿出点强硬来,他一辈子不开这个窍,连个中滋味都不知,谈何情不情愿?”

杯盖边沿轻磕在桌面,发出轻微而清脆的一声“铿”。

皇帝手指压在滑脱的杯盖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端起茶盏啜饮。

蓝喜察言观色十多年,知道圣心这是动了,休管它动如涟漪还是激浪,总归起了云情雨意。这股心火一旦被点起来,想彻底浇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几个月后宫形同虚设,虽说因为国事繁忙,且皇帝于床笫之事上原本就不甚热衷,能力雄雄、兴趣平平,但到底从没旷过这么久。好容易年底苏晏回京,又碍于诸多顾虑,试探来试探去,只不肯强势出手。

蓝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甚至想故技重施,劝酒进香,然后把殿门一锁得了。

眼下终于劝动了圣心,皇帝久旱苦思一朝遂愿,可不得记他的功劳?再说苏晏,这小子之前不识抬举,如今还不是得乖乖爬上龙床。等事成了,自己先臊他几句出出气,再多卖点好,让便宜世侄成为自己在朝中的党援,简直两全其美。

蓝公公把将得的利益都盘算清楚,觉得自己在此事上再多卖力也是值得的。

忽然听皇帝淡淡问道:“鳌山灯会准备得如何了?”

蓝喜忙收敛心神,答:“都准备都妥当了。再几日便是元宵佳节,皇爷今年是否照例驾幸午门,与民同乐?”

皇帝颔首:“照例。”又下谕:“叫四品以上的京官都来参观灯会,无急要之事不得请假。”

蓝喜想到大理寺少卿正正好是四品,心花怒放,应道:“奴婢一定把旨意传达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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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步行出了内宫禁门景运门,正捶着走酸的双腿,看有没有刚好出宫的官员或采办马车,可以捎带他一程。

蓦然见从外朝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朱红漆的宝盖与天轮,车厢外表装钉抹金铜龙头、龙尾与 花叶片,显然亲王仪驾的规格。

这京城中的亲王只一位,是苏晏最最不想见的那位。他当即转身贴着墙根开溜,连顺风车也不等了。

朱漆马车却停了下来,内中人撩开窗帘,清喝一声:“苏晏!”

苏晏装作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转过墙角,离开马车内那人的视线后,他才心弦一松,停下喘口气,举袖印了印额角微微渗出的细汗。

一块帕子递到他面前。

苏晏随手接过来擦汗,嘴里道:“多谢这位 ”他抬头看清对方模样,手一松,帕子飘落。

豫王在帕子落地前伸手捞住,再次递过去:“这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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