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2 / 2)
而礼部鲁尚书那边,为了自证清白,去借来了户部税课司的册子,组织一大拨礼部的闲吏,日夜查找。倒是查出了南京城几个姓钱的富商。
逐一排查怕打草惊蛇,太子下令把这几个姓钱的倒霉蛋以偷税漏税的罪名全抓起来,先羁押着,逐一审问过再说。
苏晏提出异议:“太霸道吧?二话不说全抓了关大牢,如果都不是,他们岂不是白白遭罪?”
太子感到莫名其妙:“不是就放了呗,有什么大不了,商贾而已。”
苏晏这才意识到,商贾在这个时代的社会地位有多低,再有钱也不被士族阶层放在眼里,更别说是高高在上的皇权了。他没法以一己之力改变社会阶层结构,只能帮助太子尽快找出“钱善人”,以免无辜者受累。
牢里还在审问,他便从税课司的地契、房契备案中着手,查长柳巷几座宅邸的归属者,发现了个蹊跷之处
有一座宅邸没有备案记录,但附近居民说里面的人刚搬来没多久。也就是说,是私下交易的房产。
百姓买卖房产的证明,全凭一张地契、房契,万一丢失或被人冒名顶替,就会引发各种官司。于是官府要求百姓购房后,去衙门备案上税。
普通百姓嫌跑衙门麻烦,且交不起备案税,往往就不去了,风险自行承担。
但官宦人家不缺那点钱,而且也不存在被衙门胥吏吃拿卡要,拖拖拉拉不给办事的情况,基本上都会备案。
这座新易主的宅邸,却放着简单又安全的衙门备案不做,选择自担风险的私下交易,为什么?
苏晏把这个疑问抛到了桌面上。
太子的风格依然简单粗暴,拍桌下令:“抄家!”
“什么?”苏晏皱眉,“没理由吧,好端端抄人的家,万一人家去旁边应天府衙门报案,到时说太子强索民宅,又要被弹劾。还是先找证据,再定罪?”
太子龇牙一笑:“谁说小爷强索?分明是这宅子主人冒名顶替,捡到了我朱贺霖买的宅子的房契,据为己有。我这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呃,理论上可行……谁叫这个时代没备案的房契上只有卖方、中间人、经手人的名字,不会出现买方姓名?捡到房契的人完全可以自称是真正的买方,要求屋主腾退。两边若是对簿公堂,如果请不到卖方和中间人、经手人,就真说不清是谁的房子了。
可见,依律守法,去官府搞公证、做备案,老老实实交房产交易税,是多么的重要啊!
苏晏无语,最后挥挥袖子:“去吧去吧,当强盗去。”
于是太子雷厉风行地带了一大群侍卫过去,闯进那个宅邸,自称乌衣巷王家子弟,说自己才是房主,被人捡了他的房契鸠占鹊巢,还把阻拦他的护院家丁给打了。
一搜之下,搜出了足不出户的桃铃小娘子一枚,二话不说,直接绑了。
那厢,房主接到家丁急报,说有个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带了一群护卫来抢房子,说房契本是他遗失的,不服气就去对簿公堂。
房主先是吃惊,继而怒极反笑:“乌衣巷王家?早过气了!有眼不识泰山的纨绔子弟,讹人讹到了太岁头上!难道不知南京是谁的地盘?还对簿公堂呢,随便派个徒孙,去应天府衙吱一声,管叫你无论多大的世家,都得乖乖给咱家磕头赔罪。”
应天府的差役们浩浩荡荡赶来长柳巷,手里拿着拘捕犯人的铁链、枷锁,没认出白龙鱼服的太子爷,倒是把狐假虎威的派头做足了:“小子,你完了!惹上了南京守备太监严公公,你全家都完了!”
朱贺霖叉腰开腿站在正堂前的台阶上,对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差役说道:“你们完了,惹上了小爷,你们应天府的府尹连同守备太监严衣衣都完了!”
苏晏没去掺和太子的无赖行径,正在牢里旁听审讯,以免太子手下有人急于立功,真搞出刑讯逼供的冤假错案来。忽然听东宫侍卫来告知,太子真把那宅子的主人逼出来了,正主没出面,但身份爆了光。
苏晏有些愕然。
一通王八拳,打死老师傅……往前往后数五百年,还能找得到这种又痞气,又流氓,又彪悍的太子殿下吗?
第283章 只得一个清河
京城,豫王府。
侍女们手捧木盘,盘上放着更换的香饼等物,刚走近书房的门,就被内中爆发出的大笑声惊了一跳。
那笑声舒畅奔放,仿佛因经年严寒而堵塞的河道,在一夜回暖后陡然解冻,沧浪冲破冰封,奔流千里。
“俱往矣!俱往矣!哈哈哈哈……”
书房的门霍然开启,豫王的身影伫立在门口,手里捏着一角信封。有侍女难耐心动与好奇偷眼看去,见他面色前所未有地舒朗,脸颊泛着激动的红晕,一双俊美多情的眼睛却含着湿润的泪光。
信封一角没入宽大的衣袖,豫王大步走下台阶,王府新任的侍卫统领华翎迎了上来。
华翎心里也诧异于豫王此刻的神色,想起方才有两名自称苏府信使的青年从南京送来了一封信,不知信中写了什么,竟让王爷的心绪这般激荡如潮。
“王爷何往,可要卑职等人护送?”他抱拳问。
豫王道:“不必,我要进宫送信,只身匹马即可。”
“进宫?”华翎一怔,望了望已经黑透的天色,“可眼下已是酉时三刻,宫门戌时前落钥,怕是赶不及……不如明日天亮再动身。或者卑职代送,一封信而已,何劳王爷亲赴。”
“宫禁又如何。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一句软语恳求,恐怕本王硬着头皮也要上。”豫王笑着拍了拍华翎的肩膀,一阵风似的擦肩而过。
华翎望着豫王的背影,知道这话中的“他”十有八九就是时任南京礼部左侍郎的苏晏苏大人。
前任侍卫统领韩奔还在时,华翎是副统领,对自家王爷与那位苏大人的纠葛颇有耳闻,后来还奉命护着苏晏与小世子逛集市、看杂耍。
那时街灯映彩,光影流过豫王放松的面容与微翘的嘴角,在前方几步,世子一手举糖画,一手扒拉着苏晏的腰带要抱抱。他恍惚感觉,王爷看那一大一小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与寻常人家的丈夫看娇妻爱子无异。
华翎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不知这段过于投入的感情对浪荡不羁的豫王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他身为侍卫,又不比韩奔与豫王有着深厚的同袍之情,自觉并没有建言的权利,只服从命令,并衷心祝望自家主子心想事成,也便罢了。
豫王策马疾驰,赶在宫门落钥的前一刻进去,听闻景隆帝今夜仍宿在御书房旁的偏殿,便至庭前请求面圣。
殿内,陈实毓正给皇帝针灸。
蓝喜轻声禀报完,建议道:“奴婢寻个理由,回了豫王殿下,请他明日再来?”
皇帝闭眼躺在榻上,后脑枕在扶手,任由大夫施为,空气中充满了草药熏蒸的辛冽味。桌面灯光在他脸上拖曳出睫毛的长影,更显得眉目沉凝,唇色却有些苍白。
蓝喜以为得了默许,正要退出殿外,却听皇帝淡淡道:“朕这四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他等着,就说朕在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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