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1 / 2)
荆红追守在门外。在沈柒发疯似的嗥叫时,他险些忍不住在剑气的震颤低鸣中出手,一剑收割沈柒的性命,把苏大人从这份屡屡受伤的感情中彻底解脱出来。
但苏大人百转千回地叫着“七郎”,甚至主动放弃自己的羞耻心与脸面,只为给对方带去短暂的一丝松快。
如此坚决,不给他一点发落的理由。
荆红追面无表情地按剑直立,不想听屋内的动静,但动静却径自往他心里钻。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另一种动静 一大队缇骑队伍的马蹄声,正从街尾飞驰而来。
“清河!”朱贺霖推开虚掩的前院大门,脚步匆匆地冲进后院,蓦然看见廊下站立的荆红追,怔了一下,“你何时回来的。清河呢?他家仆役说他向管事拿了左邻的钥匙。”他侧头望了望房门紧闭的主屋,皱眉,“清河是不是在屋里?沈柒呢,也在里面?”
荆红追淡淡道:“是。”
朱贺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瞪他:“那你站在门外,把风呢?”
荆红追道:“也可以这么说。”
朱贺霖觉得这厮已经没药救了,被苏清河驯服得彻彻底底,再晋升十个宗师也白搭。他恼火地道:“让开,朕要把清河带回去。”
荆红追没有让步,反而又说道:“大人没有交代,也没说可以让皇帝带回去。”
屋内又爆发出一声嘶吼,混着隐约的泣音,把朱贺霖听出了满背惊汗,失声道:“沈柒这混账玩意在做什么?!荆红追你让开!来人,踹门!”
奉命上前的锦衣卫被荆红追一拂袖,推出了三丈开外。荆红追一脸冷漠:“大人事先交代过,他想与沈柒待在一起,就他们两人。”
朱贺霖恨不得把荆红追先砍了,咬牙道:“你再不滚开,抗旨论处。”
荆红追反问他:“进去了,又如何?倒叫大人与你自己两下难堪。沈柒断了弈者给的黑药丸,这会儿瘾头发作,人不人鬼不鬼的,少不得要连累大人照顾。你就这么开门进去,大人颜面何存?”
朱贺霖深吸口气,皱眉道:“瘾头发作?说来沈柒也算个硬汉,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能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荆红追道:“具体情况我没见过,但我探过沈柒的脉门,这黑药丸霸道无比,所造成的身体痛苦倒是其次,毁人精神意志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朱贺霖半信半疑地望向屋门,听着屋内隐约传出的咆哮,仿佛重伤垂死的野兽一般,凄厉而惨烈,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丝寒意:“这究竟是什么药丸,如此厉害……”
“是魔鬼的药丸!”
墙头一个硬朗低沉的男子声音说道,带着轻微的异域口音。
朱贺霖闻声转头,见竟然是退兵的阿勒坦去而复返,正盘腿坐在墙头,脸色沉郁。
“阿勒坦,你不遵守盟约,十日后太子城会面,悄悄溜进京城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荆红追倒是不怎么诧异,对阿勒坦说道:“我知道你尾随我,甩掉了两次又不死心地跟上来,倒是被你发现了城东通惠河的水道入口。你所说‘魔鬼的药丸’是何意?”
阿勒坦跃下墙头,高大魁梧的身躯步步逼近。锦衣卫如临大敌地拔出兵刃,朱贺霖伸手阻止:“北漠圣汗孤身深入我大铭京城,该紧张的是他。”
走到廊下,阿勒坦盯着紧闭的房门,断然道:“扛不过的。没有人能从魔鬼药丸的控制中逃出生天,纵使我父汗那样,视战场负伤如喝水一样的英雄勇士,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
虎阔力可汗是被这药丸所害?朱贺霖有些吃惊,朝廷军报不是说他死于鞑靼兀哈浪之手,所以阿勒坦才一怒而起,率部攻打鞑靼王庭,开启了鞑靼衰落的第一步。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荆红追问:“那你可知服药之人该如何戒断药瘾?”
阿勒坦反问:“他服了多久?”
荆红追默默算了算:“大概得有一年多。”
阿勒坦摇头:“我师父是个深藏不露的萨满老巫,他最后花了整整十年才彻底摆脱药丸的影响,而他当初才服了半年不到。”
“那你师父是如何戒断的?”荆红追问。
阿勒坦只答了一个字:“熬。”
第451章 把我切成六块
熬。且不止熬得过一次发作。
成瘾越深,戒断期的发作次数就越多,痛苦程度也越大。按照萨满老巫的说法,戒断期的前几日是最难熬的,但若能挺过去,十日后药瘾影响会逐渐减轻,一两个月后可与常人无异。但比起身体上的瘾,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瘾。
“谁也看不出来,但我自己知道,我与从前的我再不是同一个人了。”老巫捣着神树果实的汁液,沉声感叹,“我的魂灵永远缺失了一块,被药瘾腐蚀掉的那块空洞,无论拿什么也填补不了。十年了,我没再碰过魔鬼的药丸,但若是你把它摆在我面前,我很可能……不,我一定会再次服下它。”
这下不止朱贺霖听得变了色,荆红追亦是凛然心惊。
朱贺霖断然道:“如此恶物,足以毁灭一国!等四皇叔拿住宁王,非得拷问出这药丸存货与配方所在,彻底销毁不可。所有知晓配方的,参与配制的人,全部都要死。”
阿勒坦颔首:“在这一点上,清和帝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去年我拿黑朵喂了狼后,焚毁存药,查抄了他的氏族,将他的徒弟、侍从等一应亲近之人全部处死,确保再无遗毒流于北漠境内,宁可错杀,绝不留下一点后患。”
朱贺霖抬脸仔细看了阿勒坦一眼,似乎这时才生出点兴趣,去打量这个原本他视之如妖怪的异族男子。他说道:“朕再多砍一批人头,文官们又该苦苦劝谏朕要宽仁不要残暴了。而北漠臣民奉可汗之命为神谕,可汗大约没有这种困扰。”
阿勒坦摇头笑了笑:“北漠信奉弱肉强食,没有什么伦理纲常用来约束人心。若我不够强大,不能带领臣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待到彻底丧失威望的那日,便是他们杀我取而代之的时刻。”
两人各怀感触地沉默了短暂的几秒钟。
荆红追对这两个君王交流统治心得毫无兴趣。他发现屋内几乎没有了动静,只两道低缓的呼吸声交缠着,正要上前敲敲门,忽然听见苏大人极微弱的声音响起:“……阿追,进来帮帮我。”
这声呼唤微弱得像梦呓,但荆红追立刻听见并奉行了。在他伸手开门时,朱贺霖与阿勒坦同时看过来,二话不说也要进屋。阿勒坦个头大,把朱贺霖挤到了门框外。朱贺霖怒从心头起,登时把之前一点儿微薄的惺惺之意抛到云外,厉声道:“来人,拿住这个犯上的敌酋!”
庭院中剑拔弩张的锦衣卫们呼啦涌过来。荆红追眼力极好,在幽暗的屋子深处瞥见了什么,当即把刚开了条缝的房门一关,黑着脸道:“让不相干的人都退出院子。否则,我亲手送你们出去!”
剑术宗师的“送”显然不是什么温和手段,只怕一出手便是大场面。但朱贺霖的忌惮并不在此,他仿佛骤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发青,咬牙下令亲卫们:“都退出后院,不准任何人擅闯。”
荆红追口中“不相干的人”也包括了他和阿勒坦,但后者们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在锦衣卫退去后当即撞开门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一丝血腥味。三人快步冲到床榻边,见苏晏赤身压在四肢被缚的沈柒身上,后背因碎瓷片扎入流了不少血,又被汗水冲刷得满身血迹,肩臂上更是被咬烂一大块,血肉模糊。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汗湿而苍白的脸,苦笑了一下:“被你们看到了这般狼狈相,实在丢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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