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柳色(2 / 2)
那时候他很忙,每天都有争先恐后的人来拜访新鲜出炉的状元郎,于是折柳这样一个有些有趣却无关紧要的小宫女,就自然而然地被他抛在脑后了。
光阴回转,敬仁年的现实里,容周行扣住了江秋的手。
江秋很瘦,薄薄的一层皮肉覆在腕骨上,容周行捏着他的腕骨,指腹的茧子从皮肉上反反复复地碾磨过去,江秋被他磨得痒,把自己的手腕往回收。
“干什么?”容周行嗔怪似的扣住他。
江秋只好不动了。
容周行慢悠悠地接着讲:“说到底,折柳能够走到今天,我确实没什么功劳。是她自己不认命……我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季怀肃身边的秉笔宫女了。”
“是因为季怀肃让她代笔功课?”
“不全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大多数是不识字的,折柳是因为进了宫,要在贵人面前,所以管事嬷嬷大概教了几个字。但要看书、要作文章,几个字哪里顶用啊。”
江秋翻了个身,就着容周行揽在他腰间的手攀了上去,嘴唇蜻蜓点水地从容周行的嘴唇上擦过,问:“那就是她自己学的识字了?”
容周行按着江秋的后颈,延长了这个吻,他的声音显得有点含混:“不是学的,是读书读出来的。”
季怀肃是个在宫里规规矩矩开蒙的皇子,书房里不可能有教小孩识字的千字文读物,折柳进了他的书房,没有窍门,唯一的路子就是没日没夜地看,看得多了,自然融会贯通地识字了。
这是折柳为了作为季怀肃的秉笔宫女、为了再一次站在容周行面前付出的代价。
江秋推开容周行,自顾自缩回床角,光线是晦暗的,他有点愣怔地注视着空气里暗淡的浮尘。他和折柳共事愉快非常,但下了朝,几乎没有私交。
今年他异常忙碌,因此很少有时间去揣摩他人的来处。
他不曾想过折柳在强大与稳定背后走过的荆棘,也不曾发现折柳有过和他这样相似的无能为力和勉力为之。
容周行接着讲:“那会儿三殿下还没有及冠,身量还不到他皇长兄的肩头。皇长子……应当叫罪人季怀景,他母妃年少的时候是金陵有名的才女,诗文以霜雪孤傲出名。最后教出来皇长子,性格就矜傲太过了。”
那一次宫学讲到韩愈的策论,容周行临场偏题扯了两句史,讲到唐宪宗当年派遣韩愈出使藩镇,韩愈已经出发,唐宪宗却又听了进言说这次出使太过危险,派人召回韩愈。
韩愈听闻,非但不就此折返,反而快马加鞭进城,为宪宗效命。
说到这里,容周行留了个空,让三位皇子讲一讲若是他们是唐宪宗,三位殿下在韩愈出使顺利归来之后,会如何对待这位臣子。
季怀肃说,不遵圣命,只能功过相抵。季怀景说,他做不出明知是险境,还要派良臣出使的事来,但既然韩愈敢于犯险,不妨嘉奖。
好半晌季怀仁才说话,他年纪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却是忧虑的:“抗旨不遵是真,敢于犯险也是真。学生希望唐宪宗能记着韩愈为国效力过,今日不必为敢于犯险嘉奖,来日也不必为抗旨不遵惩罚。”
“所以当年我说三殿下性情端正。”
“没有人教过他,我一直以为这是天生的。他自己的天性如此,能从几个行动、几件事里,就读出为何多少贤臣良佐不得善终的道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