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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92[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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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死了。

老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就会独自去山里去海里,省的家里还要开桌办白事,总是倒贴钱,总是惹人嫌。

周瞳知道奶奶死了,那双新的黑色的纸鞋不见了,新鞋子寓意着去路顺畅,不再回头。

周瞳没什么行李,穿着一件军大衣,将夜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马路上。

离开这里就两条路,扒车,偷渡。

显然,偷渡上船的钱他都拿不出来。

1992刚过完年的时候,周瞳17岁。

17岁能干什么呢?路上有些稀碎的微雨,淋久了还是能打湿衣服。

约摸走个四五个小时,翻过这座山,前面有个坐落在路边的饭店,一般都是客车的司机来宰客,过完年,大家的兜里都有几个子儿。

周瞳需要躲在饭店边上,等一辆随便去那儿的大巴车。

从车站出发的话需要买车票,而这样混上去就能省钱。

周瞳看着不少旅客都进去饭店吃饭,不吃饭的也下来松松筋骨。司机也去上厕所,周瞳拉开了大巴车的驾驶室,就钻了上去。

车里很黑,周瞳将行李搁置,就往车的后排走,瞎着摸,摸到最后一排。

踩到什么东西,软绵绵的,周瞳听见了倒吸一口凉气的怯怯的呜咽,“谁!”周瞳低声问。

大巴车没有灯,好多窗帘都拉上了,这里还有一点儿暖人气儿。

被踩的人不吱声,像个老鼠一样在地上爬。听动静是个孩子。

“你不说出来我,我也不说出来你。”周瞳佯装是惯犯,他兜里没什么钱,补了车票就得饿肚子。

“嗯。”小孩儿轻声的应。

周瞳拉起了帽子,半个人耷在最后一排的车座上,紧了紧窗帘,把脑袋藏在后面,就像这里放了个包一样。

没多大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有乘客上来了,周瞳扭过头去,看见了大巴车后面写的字,去分辨他们的口音跟说的话,去宜华的。

宜华是个小县城,怎么着也比这海边的小渔村强。

背着包的就是售票员,一般跟司机就是夫妻档,大晚上的还在拉车,这钱挣了应该是留进他们自己的兜里,他们不做停留,车发动了,往前开去。

售票员抓着座位的椅子,往小饭店的厕所喊,“还有没有没上车的?”

“还有没有没上车的啊?”

见没人答应,车往前走了。

售票员开始数人头,这个饭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就那么一数,还是晚上。

大家都昏昏欲睡,走路的地方堆了些行李,不太好下脚。

周瞳把自己费劲地往下仰,但是售票员还是费劲千难万险的要过来数人头。

周瞳不动声色仰着曲膝钻下去。

趴在大巴车的地上,边上是一个鸡笼子,里面有几只鸡睿智地看着周瞳。

周瞳在座椅下面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就平躺在地上,在座椅下面,看见了周瞳,转过来笑。

“嘘。”周瞳做了一个手势,孩子也做了一个手势,他们约定谁也不说话,像一场游戏。

离开了小饭店,外面基本没有什么光影了。

鸡长鸣了一声,往外飞溅一坨屎,售票员嫌脏,嘟囔了两句走了。

大家的行李都太多,坐一次长途客车,就要把能用的都带上,背着两床被子加三个蛇皮袋的也大有人在。

周瞳靠在窗户上,窗帘遮着他,他看着呼啸而过的,黑乎乎的风景,他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又好像看见那落后的小渔村正在一寸一寸的远离他。

奶奶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周瞳好累,身上又湿又冷,靠在别人的行李上,他困了。

周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只小手抓住了周瞳的一根手指,吓得他一激灵。

外面的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周瞳迷瞪着眼睛往下瞧,“应家小子!”

应家小子是一个病恹恹的娃娃,跟周瞳在一个村里,比周瞳小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上次奶奶跟他说,这个应家娃娃家里头是遭天谴的,晦气的很,全家过年还要出海,全死了,就剩下这个娃,没人待见。

海边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太多了,从小吃不上饭了就去人多的地方要,人家笑是笑你,骂是骂你,但是总有人给口吃的。

周瞳见过这个孩子一次,在正月初六的时候,这娃在路边蹲着,等着吃别人家恩施他的丧家饭。

周瞳也想去吃,他家里也没米了,家里只有两挂咸的要死的臭咸鱼,一吃就渴得不行,连肝儿都开始痛。

周瞳进去了,这家办白事的他不太认识,随便找了个人说,“应家小子在外面蹲着,有饭给一点儿吧。”

人家从木桶里挖了一份大米饭,又给浇上了鸡汁面糊。

香喷喷的。周瞳见了跟饿狼似的,两眼放金光。

过年休渔,没活儿干,吃不着海。

周瞳端着米饭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地,打算自己个儿都吃了。

刚扒拉了两口,见应家那个小子绕着灶台转,一个小气的老妪说,“不是才给你一碗?连吃带拿,一家子都贪,不贪不能死!”

周瞳吞了吞喉结,觉得有点没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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