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1 / 2)
辟谣了没错,却只是为她儿子与孙子的血统正名,而非为她本人的清誉。派去市井间当耳目的宫人们回来时,都不敢转述那些绘声绘色的“秦王妃卅载春闺秘史”,生怕把她活活气厥过去。
太皇太后怀疑由苏晏一手策划的“辟谣”,根本就是故意牺牲她的名声,好换取这个真相在民众心目中的可信度。于是她忍无可忍想找大孙子要个说法。
朱贺霖料到她会闹事,百般托词不见。太皇太后受此打击,郁怒攻心,一病不起。
祖母生病,按理说儿孙要床前侍疾。可朱贺霖哪里是那种为了礼法而憋屈自己的人,说不去就不去,难免引得朝中的卫道士们扛出孝道大旗好一通规谏。
朱贺霖不能公然违背孝道,也不能不给这些皓首老臣们面子,只好捏着鼻子表示受教了,回头给太皇太后问安、送礼、端了几碗汤药,气鼓鼓地回殿,找苏晏来陪着用茶点,顺道吐槽。
苏晏听完大笑。
朱贺霖瞪他:“我这都憋屈死了,你还笑!”
苏晏反问:“为什么不笑?非但我笑,你也该笑一笑。”
“什么意思?”
“在争储夺位的这场斗争中,你是胜者,她是败者。胜者对败者的所有宽容、怜悯,甚至必要时放低姿态,都是一种施恩,因为胜者知道,败者已经一无所有。”苏晏给他递了一块豌豆黄,“说起来,你表现得越孝顺,她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你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地硌硬她,回头还赚取朝野一片‘圣上仁孝’的颂扬之声,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笑的事吗?”
原来皇帝还得这么当!朱贺霖回想起父皇平日里几乎无懈可击的做派,似乎从中窥见了某种为君的艺术。
“现在不憋屈了吧?”苏晏笑问。
非但不憋屈,还觉得挺解气。但朱贺霖绷起了脸,嘴角压出一道三分不快、七分委屈的折线:“怎么不憋屈?朕大好青年,夜夜孤枕难眠,只能一遍遍地回味你我水乳交融的那夜,白日里又得面对你一本正经的脸,那滋味有多难熬,难道你不知道也不在乎?苏卿,你一点都不爱朕,还说什么‘臣心一片磁针石’‘提携玉龙为君死’,分明是诈骗!”
苏晏指尖捏着半枚豌豆黄,笑僵在了脸上。
“……小爷,你讲点道理,这诗句说的是忠君报国,我怎么就成诈骗了?”
“古人云‘君臣德合,鱼水斯同’,你连鱼水之欢都吝于给朕,忠的哪门子君?”
这位小爷一旦进入胡搅蛮缠状态,就没道理可讲了,苏晏一口咽下嘴里的豌豆黄,含糊道:“债贱!”起身拔腿就走。
见对方这副对他避之如虎的模样,朱贺霖心头憋闷许久的怒火猛地烧起来,一把攥住苏晏的手腕,将人猛地拽入自己怀中:“朕允许你走了么?怎么,想抗旨?”
苏晏被他的胳膊箍着挣不脱,无奈道:“好了,适可而止吧小爷。咱们刚才不还聊得好好的,只要不涉及私情,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君臣鱼水,何必自寻烦恼呢。”
朱贺霖面露悍然之色:“我们之间的关系,凭什么只能由你一人来认定?你说君臣就君臣?你说师徒就师徒?苏清河,你怕不是忘了 要说雷池,你我已经趟过,要说禁线,你我也已经越过,如今还想装着无事发生,可能吗?”
他将苏晏挣扎的双臂紧紧捉住。苏晏一个趔趄,整个后背压在圆桌上,把盘中未吃完的豌豆黄都压扁了。
朱贺霖向前倾,定定地注视苏晏,眼神像暴雨后的江面,用惊涛怒浪掩着水底深处的不甘与疼痛、狂烈与决绝。
他俯身在苏晏耳边,沉声道:“奉先殿一夜,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也不相信你就真的能忘干净。你敢对着天地良心发誓说,那一夜对你毫无影响,而你对我朱贺霖亦是毫无感觉?”
苏晏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方才说:“有约在先,情债两清。我意已决,君无戏言。”
朱贺霖盯着他的眼睛看,苏晏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又一次被无情拒绝。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朱贺霖恍然地想,一贯伶牙俐齿的清河,这次竟没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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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政司,新升任的右通政崔锦屏正在桌案后,整理从各地上呈朝廷的奏本。
这些通过“马上飞递”送到京城的各地消息,连同在京官员们的奏本,一起汇聚到通政司这个信息枢纽中心兼中转站。奏本经过分类整理后,要么上送内阁,要么在早朝上统一呈给皇帝。
在茶楼上与苏晏撕破脸后,崔锦屏这几日有些神情不属,总在做事时忽然走神,没两下又蓦然清醒过来,暗恼地低骂一句:都是苏十二的错!
“ 通证大人!”一名小吏脚步匆匆地走进廨舍,将手上捧的一迭奏本放在桌面,取了最顶端那本直接递给崔锦屏,“于阁老的奏本,从大名府八百里加急抵京的,下官不敢耽搁,立刻给送来了。”
崔锦屏当即打开奏本,快速浏览完,脸色丕变。
“于阁老奉命提督军务,正率京军在北直隶剿匪,此次用上了八百里急递,想是事态紧急。通政大人,是否让下官将此奏本即刻送往内阁?”
崔锦屏转念一想,说道:“我正好要去一趟内阁,这便顺道带去。你就留在此处,替我整理桌上这些奏本,分门别类放好。”
上司这么说了,小吏也乐得少跑一趟腿,便满口应承。
崔锦屏将奏本揣如怀中,出了通政司大门,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去午门 ”
午门往内,右手边就是阁臣办公所在文渊阁。
马车刚行驶了几步,崔锦屏突然改口道:“不,去谢阁老家!”
谢时燕被过量回春丹掏空的身体,经过大夫的精心诊治,最近刚有些气色。每旬逢三、六、九日的早朝倒是会参加,但其他时候大都打着养病的旗号在家休息,不怎么待在内阁的办公之处。
崔锦屏匆匆赶到谢府,下人通报后领他去见谢阁老。
见面第一句,他就对谢时燕说道:“于阁老新来了一封奏本。”
谢时燕有些不耐烦:“照例呈交内阁便是,何必单独来禀报老夫。老夫尚在休养,不宜过多操心费神。”
崔锦屏接着道:“说的是戚敬塘的事。”
谢时燕一听这个名字就冒火:“你觉得老夫会很热衷于了解一个差点药死我的贼小子立了什么军功?”
“并非军功,而是大祸。”崔锦屏的嗓子因为紧张与兴奋而干涩,声音便显出了些尖锐。
“什么大祸?”
“于阁老的奏本上说,戚敬塘不听他劝阻,执意领兵深入敌后,奔袭廖疯子,如今整支队伍都失联了,恐怕凶多吉少。”
谢时燕诧然之后,涌起狂喜之色:“天助我也!这登州小子的命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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