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 一(1 / 2)
“许先生,在那段你不愿回忆起的日子里,有没有人曾帮助过你呢?”
窗外枝桠见新绿,落在指尖的日光是温和的,许述出神地望着横在手背上的伤疤,像枯萎花瓣死气沉沉的丑陋疤痕,如今却蠢蠢欲动地发着痒。
是春天来了。
“许先生?”
心理医生的声音由远及近,面容也是如此,在许述眼里慢慢清晰。
“有。”许述回答道。
“那你和他的关系是?”
回忆越往深处碰,心口便越钻着疼,冰冷而困倦的,一望无际的黑夜。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去想。
“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医生继续问道。
“名字?名字是”
“沈行己!”
“今晚的兼职还来不来了?”
每逢雨季来临,沈行己的无名指总是疼得厉害。手指按捏着骨节那片覆着薄茧的肌肤,他几乎疑心骨骼接缝处有虫蚁在啃食。手机里传来的男人吼叫声令人心烦,他将屏幕微微拿远,神色淡然地回答,“有点事去不了了。”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帮我请个假。”
对面显然还有话未说完,沈行己倒是毫不留情按下红色的挂断按钮,等他揉着无名指抬脚迈上四楼,看到几个纸箱胡乱地堆在门口,才明白心里那股忐忑的来由——因为拖欠租金,他已被房东扫地出门了。
今晚真是诸事不顺。
“你还要跟着我吗?”
沈行己立在那扇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木质房门前,背影看起来孤零零的,地上散乱的纸箱更显得如此。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楼道的声控灯便灭了,站在他身后的人影彻底被吞进黑暗,唯有一双眼睛亮着如月光般隐秘的光。
“如你所见,我现在也无处可去了。”沈行己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自嘲意味。
薄弱的呼吸与走道上淡淡的霉味交缠不清,头顶路灯亮起,明晃晃的光骤然扑来,照亮身后少年青涩漂亮的脸,只是上面大大小小的新鲜伤口显得他莫名惨淡,那双泛着圆润的水色眼睛盯着沈行己,像受委屈的小动物般,不吭声,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行己不习惯做大善人,但偶尔想想自己的悲惨命运,也会怀疑人是不是只有多行善事才能善始善终。所以半小时前,他给瘫坐在巷子口伤痕累累的许述买来碘伏和创可贴,只是出于好人有好报的心理。
他没打算将好人做到底,如果许述没有像鬼一样缠着自己的话。
此刻的他顶着一脸的伤口可怜兮兮样,眼神分明在说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不肯收留我吗?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沈行己认命般叹口气,拿起手机拨通房东电话。他今天刚好发工资,把房租交上晚上不至于睡大街。
住在一楼的房东很快带着钥匙上来了,“我跟你讲啊行止,这个房子很抢手的,你这样老拖欠房租我很难办啊,这次补上就算啦,我看你在这住的久也算老租客,不然这房子我早就租给别人啦……” 长相精明的妇人接过沈行止递来的现金,指头沾上唾沫边数钱边絮叨,确认无误后才舍得将眼神落在一旁的许述身上,“这是你弟弟?”
“不是。”
这话是许述回答的,拉扯大半天沈行止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虽然就两个字,但也算消除了许述是哑巴的疑虑。
“诶呦瞧这脸,年轻人有什么话讲不开非要动手。”房东显然懒得多管闲事,咂咂嘴没有过多询问,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二十七岁的沈行己住在黑池区最廉价的出租屋,褪皮的沙发,掉漆的圆形木桌再加上一张铁板单人床构成逼仄空间的全部,因此显得床头边的电子琴如此格格不入,像是硬塞进来的一样。
许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纵使十一月份的夜间已经足够凉,这狭小房间却压得他后背都冒出热汗。
只是滚落的汗珠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男人忽然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脚踝,右手正拿着只刚从纸箱里翻出来的居家拖鞋。
他的十指指腹带茧,滑过皮肤的触感粗糙且暧昧,“离家出走怎么连鞋也不穿?”
布料轻轻擦过脚底磨破的伤口引起刺痛,许述在与他双眸相对的一刹那,局促地移开了视线。
沈行己起身拿出塑料袋里的碘伏和棉签,又从纸箱里掏出一面镜子推至许述面前,“自己处理,我去外边做点东西吃。”
厨房是公共的,他很少用,食材什么的全都没有,沈行己站在矮小的冰箱前犹豫了一分钟,接着从里面掏出两个鸡蛋,大概是邻居的,他选择借用一下。
热腾腾的方便面被装在不锈钢盘子里,调料包的香气瞬间装满整间屋子,许述饿得要疯了,眼巴巴地看着沈行己用筷子将盘里的面往碗里装。他知道,这一碗是给他的。
果不其然,荷包蛋盖住波浪形的面,沈行己将碗和筷子一道递给他,“只有这个了,吃吧?”
“谢谢。”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其他什么,之前从不吃这些东西的许述,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美味和满足。
饭吃到一半两人询问过对方名字后,沈行己突然发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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