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 三（1 / 2）

回来的路上下起雨，他们再回到廉价出租屋时已成落汤鸡，雨水在窗户上织成网，沈行己把湿掉的卫衣脱掉，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苍白又无辜，他坐在床边，看见许述朝他压来。

沈行己不知道到底哪一步走错，原先那个轻如羽毛的吻是如何发展成眼下这般汹涌、不可抗拒的动情交缠。许述的吻毫无章法，索取为主，安抚为辅，吻到最后眼眶发红，低下头去咬他脆弱脖颈，沈行己吃痛，脑子也清醒几分，抬手把他推开认真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上衣被脱掉丢在一边，沈行己看到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在面前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含苞待放的红色，厚积薄发的青色，还有陈旧的痂，调色板般陈述过往无以复加的惨伤，是谁留下如此沉闷的苦色，他想去触碰，却被许述一把握住手，“我不疼。”

沈行己仰躺在床上，床板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许述湿漉漉的发丝在眼前晃，水渍把床单弄湿，沈行己很疼，却不肯吭声，任由身上的人把他眼角滑下的泪吻去。许述办事很黏黏糊糊，也无法控制好力度，精力好到似乎永远不知餮足，而且总是喜欢咬人，被咬的地方留下一圈不大不小的牙印，张扬地宣誓主权。

晕过去的前几秒，沈行己听见许述说，“明天不可以翻脸不认人。”

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像篝火燃烧，楼下有狗在吠，墙壁另一边传来吵架声，沈行己在心里笑，想着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吗？

沉睡中，沈行己做了梦。空旷的房间里惟有一架钢琴摆在面前，毕毕剥剥的音乐不知从何处传来，深红色光把他的脸照亮，莫名的恐慌贴着冰冷血管粘稠地攀爬，他茫然四顾，却见面前钢琴绽开一道道裂痕，要活生生被撕裂般，他伸手去碰，指尖却被划出血。

钢琴似柔弱无骨的少女，白色琴键是泪水，裂痕愈发猖狂直至把她整个吞噬，像多年前，怒火中烧的男人举起板凳狠狠砸向她，琴弦碰撞发出巨大的悲鸣，从遥远的记忆里拓印般清晰深刻。沈行己什么也听不见了，全世界只剩心脏、梦想和愿望破碎的声音。

“沈行己…沈行己…”

恍若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声音，沈行己扯开眼皮，朦胧中看见许述在面前唇瓣一张一合，大脑仍是空白，但少年干净的五官破次元壁般在眼里慢慢清晰，噩梦带来的后劲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许述，那些无来由的恐慌全被贴上休止符转瞬匿迹。

“你做噩梦了。”他的眼神昭然关切。

“没事。”沈行己支起身，后腰疼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却没什么太大波动，开口问，“现在几点了？”

“中午十一点。”许述耐心解答，而后递过来一杯水和两颗胶囊，“你有些发烧。我已经帮你洗了身体，床单也换了，喝完药就好好休息吧。”

沈行己莫名觉得许述在邀功，可他表情很正常找不见证据。熟悉的环境里多了个不那么熟悉的人，还是不太自在，于是一时无言，这种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很尴尬，沈行己只好接过水杯，道了句，“谢谢。”

“公司那边来了很多个电话，我帮你先请了假。”看他吞完胶囊后，许述又接着说。

提起公司，沈行己又想起昨晚那顿不愉快的聚餐，惹得脑袋隐隐作痛，人原来无法同时拥有工作和自尊，他明明清楚知道却仍不想妥协。

“嗯，麻烦你了。”

许述没有说话，把被子乖乖盖到沈行己的肩膀处，视线掠过他脖颈上遍布的浅红色痕迹时顿了顿，自己昨晚是不是有些过火？他在心里想，发烧也是拜自己所赐。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失败的第一次。

“我做得好吗？”

“嗯？”沈行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是第一次……我好像没有让你很舒服。”

他记不清昨晚沈行己哭了几次，只记得床头的台灯散出模糊的光，化作一个昏然的梦，而沈行己于他而言，是另一个触手可及的梦，交横的泪把他脸浇花，许述尝试克制，但男人漂亮的脸和身体让他情绪高涨，他觉得自己要疯了，那些眼泪更是催化剂，只会让他变得更禽兽。

“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他又补充说，略带稚气的眼睛透过密长的睫毛诚挚地看他。

空气里都是日暮四合时分窗外盈进来的暖黄色，少年周身萦绕情欲和费洛蒙，白衫的洗衣粉香也盖不住，要将人拖进馨深的沼泽里去。沈行己不自在地收回目光，扯住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许述转移话题，“我突然有点困，先睡了。”

他有这样慌乱的时刻吗？对视时引起不正常的心率上升，欢愉和懊恼两股矛盾的情绪在身体内对流，因此整个人显得特别混沌，还是说因为发烧，高温把他用来思考的大脑煮得失去作用，理智下线，只能感性行事。

事实证明身体脆弱时人是多情的，刚躺下没多久的沈行己突然灵感大爆发，一股描述不出来的感觉流遍他身体，于是接下来许述就亲眼见证了原本因发烧蔫倒在床上的人，是如何打了鸡血似的突然蹦起来，然后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嚷道，“快，许述，把我的电脑拿过来。”

只有搞艺术创作的才知道沈行己这番举动有多正常。陆新说过，就算是死了三天的艺术家，如果突然有灵感乍现，那他也会从棺材里爬出来记录下这个灵感。话是夸张，但也有一定道理，毕竟死亡是必然，而灵感是偶然，错过就不会再有。

许述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照做了，一句话也没问，拿起茶几上的电脑递给他。

第一次这么快决定好和弦，添加音轨，若隐若现的bass，再加一些零散的beat，demo很快见形，但并不满意，总觉得还有可以完善的地方，沈行己捏捏眉心，把界面关掉，再抬眼时发现许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沈行己问。